“老板!老板你干什么呢?!”王盟在百米之外哇哇大叫,这时正巧起了风,风儿卷着雪片吹进我的耳朵,也将王盟的大呼小叫一齐吹了过来。
我靠近他的脑瓜,道∶“你说吧。”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雪了,冰冰凉的雪花从他伸出的指间滑落,落到地上便化成了水。
“活着……”夏晨道,“替我迎接……每一天的黎明……”
我没有说话,夏晨便一直重复∶“活着……活着……”
想起一件事,我恍然道∶“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活着……”夏晨的意识变得很不清楚了,他的瞳孔渐渐扩散……
“谢谢。”我诚心道,“你帮过我很多……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心里就是别扭……只是都过去了。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真正对不起我的人我自己会去收拾,我已经不天真了……再也不会做年轻时的梦了……再也不会算糊涂的账了……”
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勉力将他的头挪到我的腿上,双手交叠而握,冰凉的雪花灌进来,又被掌心灼热的温度融成了水…… “你不用去担心什么,时至今日,我也能渐渐看见一些东西……好好睡吧。愿你在梦中回到故乡。”
“吴邪哥哥,活着……”夏晨最后说了一句,闭上了浑浊的眼。
下个瞬间掌心已是空无。
在夏晨脉搏停止跳动的瞬间,他彻底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如果非要找出这位青年的蛛丝马迹,就只能从轰然塌下的石块间找寻那一滩血迹了——不过我不会那么做。
诚如一些有智慧的哲学家所言,生命是漫长的,从出生至死亡,是一个漫长得不可思议的过程。
“人”字最难写,一笔写出出生时的哭声,一笔写出临终前的笑容……
人哪……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便大彻大悟追悔莫及……是环境亦或天性使然么?
我的一个朋友去了,尽管我还不了解他,或者说是没有机会了解他,但我还是为此感到悲伤,这是人的天性,不论好坏,但绝不是脆弱。
……
在原地又蹲了十分钟后,我艰难地站起身,捶了捶双腿,驱动麻痹不堪的双腿走到王盟及其他伙计身边——他们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帽檐和肩膀上印染了浅浅的水渍,两只手不停地搓在一起。
“老板……”王盟哭丧着脸,“天气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辛苦你们了。”我硬邦邦地说道,“冷得话……就去喝酒吧,这边的清酒不错……我请客。”
“老板你肯拔毛嘞?”王盟又惊又喜。
“公鸡也有打鸣的时候。”我一步越过他们,去取放在地下室的箱子,“还有我说过的……不要跟老子抬杠……老子现在想杀人……”
……
随后我们火速撤离拍卖会场,我暂时不想回去面对那些个恶心的事情,就去周边找了处带温泉的高级旅馆住下,伙计们要喝酒还是泡温泉就随意了,反正最后我买单。
我则把所有人都赶走,一个人买了一大堆酒来在温泉旁没日没夜的喝,喝醉了就倒下呼呼大睡,醒来继续没命地喝,直到头痛得再也坐不起来。
由于那个拍卖会场的特殊性,事后也没人找上我的麻烦,当然,那次爆炸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关我的事,我也就格外的理直气壮……也不知是会场主人跟仇家结了怨人家找上门来报复,还是……
日本这个国家,黑社会是合法存在的。各个帮派之间为了利益私下里也经常火拼,而那个会场的老板似乎就属于某个很有势力的帮派。这种事情拉开来扯到的东西太多,只要不是特别严重,日本警察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在宾馆里悠悠然地待了几天,除了几个态度客客气气的黑衣大汉,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将这比作自己那段苦逼生涯中最后的假期。
日本同样是樱花的国度。樱花与象征皇室的菊花一起被指定为日本的国花。樱花因国民喜爱而广泛种植,几乎遍布全国各地,花开时很多地方还会举办樱花节。比较著名的品种有∶寒樱、河津樱、雨情枝垂、染井吉野樱、大岛樱、寒绯樱及八重樱等,其中最常见的莫过于染井吉野樱,日本的樱花有八成种的都是染井吉野樱。
不过我身处的那家宾馆,倒是别具匠心地种了八重樱,若到春日时分,花瓣繁密的八重樱悬垂开放,立在风中定美不胜收。
醉倒的一刹那,我迷迷糊糊地看着温泉上方交错的八重樱树枝,片片飞雪从其间穿过,黑压压的枝丫上已经盖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风吹来了,树枝颤动时不时地抖落一些雪块砸落在我的脸上,我不禁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中的片段∶“……看春花开又落,秋风吹着那夏月走,冬雪纷纷又是一年……”
抬眼望向飘雪的天空,想起那个孩子的话,竟真的觉得自己十分悲哀。
太快了……时间哪……你走得太快了……
自嘲地笑笑,伸手胡乱搅了搅身旁冒热气的温泉,又大着舌头哼道∶“……风景还像旧时温柔,但江水,一去不回头……”
……
我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受到∶有些东西,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只是我不能停,尽管会失去一些东西,我也还是不能停。
正如樱木的种类,食用性的樱木开不出美丽的花朵,观赏性的樱木结不出甜美的果实,有得必有失罢了。
……
意识后来朦胧得不行,彻底睡过去之前,我看见雪花在枝丫上开成了海,温泉的热气喷洒在我的脸上,将碎雪化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