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树丫的阻碍,我清晰地看到天空已泛起鱼肚白,那些明亮异常的星辰,也渐渐在最后的夜幕中依依不舍地消失了。
我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再次问了那树妖一个问题∶
“你的名字很美,可是很感觉很哀伤……为什么要叫‘月殇’?”
那树妖似是听见了。远远的我看不清楚,但是我听见了她轻柔的声音——
“‘月殇’之名,不瞒恩公,实非我所取也。此乃我王赐之。”
她是妖怪,所以对于隔那么远还能听到我的问话、并且我也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这件事、对于这件神奇的事,我并不感到吃惊。
我惊呼∶“你王?”
月殇的声音遥遥飘来∶“苍梧之野永世无月。我王不得见月,哀矣。故取之名‘月殇’于琅玕,为‘月之早逝’之意。”
“殇”在古语中有“战死者”和“未成年而死”的意思。这树精口中的“王”,是希望她早早枯萎吗?!
“不是这样的。”
月殇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解释道∶“我王只是寄哀悼之情于琅玕,故为琅玕取名为‘月殇’,并无它意。更何况……”
她的声音颤了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了波动——
“我王赐名,乃琅玕、我之大幸!此乃无上恩宠,区区琅玕怎敢盘桓!”
我∶“……”
“我实知恩公此行目的。”
女子的声音犹在耳畔∶“恩公要盗我王之陵、扰我王之灵,月殇本该拼死阻挡。”
我闻言一惊,立马向后一跳,彻底跳出了服常树的范围——
“奈何——”女子声音悦耳,轻柔婉转,“我王曾下过召令,言曰待那持诺之人到来时,不得妄动……”
女子声音转而忧愁∶“可又怎知那持诺之人是何人?我王这一诏令,使得苍梧之野众生举棋不定,凡遇外人者,杀不得,放不得,可真是让我们为难之极。你看这些离珠,就是因为在漫长的等待中发了狂,才那样疯狂地想要杀了你们啊!”
我∶“……”
月殇的话语,让我察觉到了巨大的信息量。
她这一下就和我吐露那么多,我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我弄清楚这一切的难得的机会!
我兴奋地朝月殇的方向踏了两步,想通过那条羊肠小道再次回到月殇身边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又发生了变故——
只见原本安静立在一旁的服常树,像突然接到什么指令一般,快速地朝中间合拢,眨眼间就将我眼前的这条小道吞没了——
“吴先生!”在飞快消失的间隙间,月殇这样唤道,飘渺的声音中第一次透出了强硬∶
“月殇在此恳求吴先生,希望吴先生在入我王陵墓后,只取所需财物即可,切勿入我王居室!动我王之驱!非也,休怪月殇不念旧恩,举苍梧上下之力,定叫吴先生以及同伴……为我王陪葬!”
“……!”
月殇原本轻柔的声音,在最后那句显得异常尖锐而强硬。而我,则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
“吴先生……恩公。”月殇的声音又突然变柔,“我王圣明。但苍梧之野不比别处。此地鬼怪横行,除对我王有绝对的忠心外,大多居心叵测,凶狠异常。望恩公万万当心,早日达成此行所愿,早日还家。”
无数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移动。在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前,我努力地睁大眼,看向那将要融入琅玕树中的女子,同时张开嘴,大声呼道∶
“‘苍梧之野’?‘苍梧之野’!月殇姑娘请你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渐渐融入树干,身影越来越模糊——
“‘苍梧之野’——乃我王葬身之地,此地极为隐秘,乃位于异时空中!能达者当极少数也!”
树木瞬息万变,最后的缝隙即将合闭——
我大呼∶“等等等等……你的王是?”
幽幽的女声传来∶“我王圣名,月殇岂敢直呼?”
我快要抓狂了,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扑上去按着树干就往两边扒——
“你的王……是‘虞舜’吧?是舜吧?是他吧!!”
我的力气比起服常的力量来说,简直是沧海一栗。
只在转瞬之间,最后的缝隙合上了,月殇的声音从缝隙中飘了出来——
“如君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