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姨根本没听见我的喊叫,满脸惊跑过去。我追赶上去,大声地追问,灵姨怎么了?你脖子上的花圈是死人的,你怎么挂在脖子上了?
灵姨没有回答我,就仿佛我不存在。
脖子上挂着着花圈的灵姨吸引了镇上人惊恐的目光。他们一个个都面色苍白,瞪着惊恐的眼睛。
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姨没有说,说,我也无从知道。灵姨病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女人把她接走了。
我问母亲,灵姨是不是在树林里遇鬼了?
母亲生气地对我说,灵姨是遇到了镇上的那个女疯子了。那个女疯子就是五金店老板的老婆。
母亲的表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衷。
半年后,我再一次见到灵姨的时候,她刚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冲着我嘿嘿地笑着。
几年过去了,母亲说灵姨的病好了。她又说要来看我了。我殷切地期盼着。
没想到灵姨没有来,母亲却突然死了。
母亲失业后,就在一家家政公司做保洁工作,挣钱供我上学。你们一定会问,我的父亲哪去了?他死了吗?他没死,但跟死了差不多。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跟一个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没想到,母亲在给一家公司擦玻璃的时候,从楼上坠落下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3 号,因为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当学校通
知我我的母亲出事了,我向医院疯跑着,路过五金店的时候,我看见一群人围在即将拆迁的五金店的门口,他们议论纷纷。只见推土机猛兽般地开过去,轰的一声,腾起一股白烟,五金店的房子倒下了。我看着推土机碾动的履带,我听见婴儿的啼哭。那啼哭声就像魔鬼的声音,使我精神恍惚,失魂落魄。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被领到一个大房间里。一床白色的被单蒙在母亲的身上,我中邪般竟然没有打开白被单,我想母亲只是很累了,在睡觉。我不想打扰她。她会醒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这世界是喧嚣的,可是那里却是宁静的,静得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呼吸。很多人都睡在那里,身上蒙着白色的被单。我守在母亲的身边,头疼得厉害,就像一根尖刺扎在太阳穴上。
房间的门吱吱嘎嘎地响着,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时地进来,又出去了。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音,惨白的光落在那些白被单上,看上去更加惨白,而且透着阴冷。可以看见那些睡着的人从白被单里凸显的形状,是僵硬的。
我在等着母亲醒来。
我不知道母亲醒来的时候,那些睡着的人是否也会醒来,然后从床上下来,走出这个房间。我俯在母亲的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我梦见那些睡着的人揭开白被单,把白被单四四方方地叠起来,平整地放在床头,然后从床上下来,一个个几乎是排着队从房间里走出去。他们推开房门,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有一个人甚至还对我说,孩子,再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母亲还躺在那里。我看着那些离去的人,有些焦急地看着母亲。我推了推母亲说,妈,那些人都睡醒了,走了,妈,你醒醒,我怕。母亲仍没有声音,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想,母亲可能是每天早出晚归,太累了。那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我打开书包,拿出我的作业本,在母亲的身边写起作业。我在等母亲醒来。就在这期间,又有一些人推开门进来了,躺在床上,然后蒙上白被单。我奇怪,他们竟然没有呼噜声。一种恐惧从那些白被单里汹涌而出,紧紧地攥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