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文咬牙切齿地道:“那一天,刚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百天。我和他的妈妈,刚刚带他拍完照片,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你……他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有取!”
陈家文哭了,眼泪无声地滑落。他不说话,王亮便也不敢说话,在恐惧和罪恶感的双重折磨下,他怔怔地看着这个每天都见面的男人:他该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和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忍耐至今!
“他本来不会死的。”陈家文上前一步,“你本来也不会害死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王亮颤抖了一下,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婴儿车被卷到你的卡车底下时,他还活着。如果你没有闯红灯,而是停了下来,他就不会死。”陈家文说,“可是你就那样,像一阵风似的开走了,我跟妻子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车子不见了。”
“我儿子一定在哭吧!你真的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吗?”他悲愤地质问,“你肯定听见了,不然,你为什么先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看了一眼,才突然闯了红灯?”
王亮也流了泪:“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孩子的。我以为只是勾住了婴儿车,只要一开车就会甩开了,怎么知道会卷到车底下?”
“你就是怕我们会找你要钱,你怕惹上官司!”陈家文愤怒地打断他,“警察一直找到两省交界的隧道里,才发现了那辆变形的婴儿车。你竟然……你竟然就这样拖着婴儿车,拖着一个才一百天的婴儿跑了一百多公里。他是被你活活地拖死的!”
王亮再也支撑不住了,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咚”的一声跪在陈家文面前:“别说了!”
“我也想过去自首,可是梅巧不让,她说就算去自首,孩子也活不过来了,还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办……”
“这就是你的理由?”陈家文冷漠地看他哭得鼻涕都流了下来,“你的运气真是好啊!偏偏那天,那个十字路口的监控坏了,你的货车又没有上牌照。警察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一年下来,连我跟我老婆都绝望了。可是就这么巧,居然让我认识了你老婆……”
王亮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来报仇的。”他一把抓住陈家文的衣服,“你杀了我吧!求你不要伤害我老婆跟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好啊,那就看你要怎么做了!”陈家文冷冷地道,“我的耐心快要用光了。”
王亮“扑通”一声,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5.死亡才是结束
当晚,王亮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凌晨三点多,梅巧去上厕所。卧室门一打开,就看见一双腿悬在眼前,再往上,便是王亮那张被绳索勒得有点变形的脸。
王亮把自己吊死在了客厅的大吊扇上!梅巧浑身一抖,双眼一闭昏死在地上。
丧事办得马马虎虎。
尽管生前两个人隔三岔五地吵架,可是现在梅巧也真心流了两行眼泪。卢音大着个肚子不能守夜,难得梅巧发了善心,主动顶替她,叫她早早去休息。卢音便也有些感动,见梅巧还在哭着,便找了一块手帕给她,才捧着肚子回房。
梅巧拿在手里擦了一把眼泪,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陈家文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梅巧便有点儿迷糊起来,她摇了摇头,强行振作起精神:“王亮怎么会自杀呢?”
陈家文看了看那块被她眼泪染湿的手帕,回道:“也许他做了该死的事。”
梅巧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难道那碗鱼汤是他下的毒?怪不得医生说农药的分量不足,他只是想做做样子,好嫁祸到我们头上!”
陈家文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那倒不是他下的毒。”
梅巧愕然:“那是谁?”
“我。”
“你?为什么?”
陈家文也站了起来,白色的日光灯下,表情显得格外森冷。梅巧心里也跟着一冷,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她感觉得到,此时的陈家文似乎和往常的陈家文不大一样。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他做了该死的事。”陈家文说。
梅巧呆呆地看着陈家文,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照片和报纸上剪下的图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你是那孩子的爸爸!”她瘫倒在地,像看一个恶鬼一样看着陈家文,“王亮是你杀死的。”
“我没有。他是自杀的,好让我能放过他的老婆孩子。”
梅巧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见陈家文又向她走近一步,忙手脚并用地往后挪。
“你,你要干什么?不关我的事!”
“你敢说不关你的事!你心里面藏着这样一个肮脏的秘密,可有一刻感到内疚?”陈家文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你没有!你每天照样吃得香、睡得好,还有闲情再找个男人,一起算计前夫的房子!”
梅巧被这一连串的控诉逼得步步后退,“砰”的一声,后背一下子抵上了卢音的房门,她连忙用力地拍了起来:“卢音!快开门!”
可是门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梅巧顾不得多想,连滚带爬地向自己房间跑去,陈家文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响,卢音的房门打开了。
“卢音,王亮是他害死的!”
梅巧一面说一面飞快地跑过去,拉着卢音就要一起躲进房里。卢音却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挺着肚子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她诧异的脸。
“卢音……你,你不会是想见死不救吧?”梅巧颤声问。
卢音厌恶又痛恨地盯着她。梅巧不觉打了一个哆嗦。
“你,你究竟是谁?”梅巧勉强问道。
“我?我就是卢音。”
梅巧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看着卢音和陈家文带着同样冷酷的笑站在她的面前。
她不觉睁大了眼睛,艰难地说:“你们……是一伙的?”
陈家文扶着卢音:“她是我老婆。虽然我们离了婚,不过等这一切都了结,我们可以再复婚。”
“可是,”她看向卢音,“你明明怀了王亮的孩子。”
卢音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摸着肚子笑道:“你们还真信啊!这是我和家文的孩子。”
梅巧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滑到了地上:“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的……你们就是来杀我和王亮的!”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快要窒息。
“好了,看来就快结束了。”陈家文的声音从梅巧头顶传来,“谁叫你脾气那么差?不肯像王亮一样,乖乖地自我了结?”
“什么意思?”梅巧艰难地问。
“你中毒了。”卢音冷笑着说,“无色无味的剧毒。”
梅巧不相信,挣扎着问:“不可能,我晚上什么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
陈家文笑道:“中毒可不一定非要入口才行。”他指了一下她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块手帕,“那上面有毒,从皮肤就可以进入身体,只不过发作的时间要长一些。”
卢音上前一步,像幽灵一样低语道:“你听,我的孩子又在哭了!他正在黄泉路上等你呢!”
她晃了晃手机,里面传来隐约的婴儿哭声……
梅巧的眼前开始模糊了,面前两个人的面孔开始变得扭曲,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有尖细而微弱的婴儿哭声,飘飘荡荡地传了来……
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