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踹开了,门踹开了。”
稻场上,人们踮着脚向里张望。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素珍手里拿着农药瓶,眼里噙着泪水,嘴角露着微笑,正像喝酒似的一口一口地喝着农药。
“1065”。村民们一眼就看这个令无数人望而生畏的剧毒农药,马上像炸开了锅,陈若莲第一个冲上去夺下了药瓶子。跟进的妇女们连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素珍。
“衣服都被农药浸湿了,不知喝了多些呀!”
一个妇女哭泣着大声地喊道
“赶紧送到公社的医务所。”
听到一声吆喝,男人门转身就要去找担架。
“那哪儿还来得及呀,快准备肥皂水,赶紧洗胃。”
老成的生产队李队长李广才的一句话得到了大伙的一致响应。大伙转而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忙活着准备肥皂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装满了肥皂水的洗脸盘被送到了素珍的面前,可此时的素珍已上气不接下气。陈若莲满脸泪水地跪在素珍的身旁,准备给她灌肥皂水,素珍紧咬牙关,一口也不喝。
其他的妇人们极力劝素珍道:“素珍,你这么年纪轻轻,不要想不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凡事得向后看呀!”
不管怎么劝,素珍就是不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跪在一旁的陈若莲急得大声地哭喊道:“素珍姐,在村子里我就你这么一个好姐妹,你这样,我以后该怎么办呀?”
素珍努力地把头转向了陈若莲,紧紧地拉住陈若莲的手说道:“若莲,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意思吗?”
素珍紧紧地闭上嘴,泪水顺着眼角悄悄地滑落。
刚才一直在忙活的二孬扑通一下跪在素珍的身旁,恳求道:“素珍,听话,把肥皂水喝了吧,我不能没有你。”
素珍转头看着二孬,拉着他的手,细细地盯着二孬消瘦而又憨实的面容,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哽咽,什么说不出来。
“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二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哭喊声浑厚而又陌生,因为二孬平时很少说话,也就很少有人熟悉他的声音。在宁静的乡村夜晚,这声音穿彻了整个村庄,惊起一群正在酣睡的黑色的大鸟,从密密的树叶丛中有力跃起,在树的枝头急速地盘旋着,发出“呱呱”的叫声,叫声阴森中带着一种惨烈。在场的妇人无不跟着抽泣起来,就连男人们也被打动得偷偷地擦拭着眼角。
素珍呼吸已渐渐贫弱。她攒足了力气,再次紧握二孬的手说道:“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太要强,是我伤害了你。”
“不要这么说,是我对不住你。”二孬止住了哭喊回道。
“遇到你,不管什么结果我都知足了,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没有给你留后,是我最大的遗憾,就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给多生几个,你是个好人,遇到合适的再…再找一个。”
素珍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有了你,我就知足了,我要为你守候一辈子。”
二孬哽咽着。
素珍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努力地思索着什么,或许是在回忆,回忆曾今拥有的美好的过去,或许是在庆幸,庆幸在弥留之际,一句真心的话语给她酸酸的心底一点点慰藉。但紧握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随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结束了她年仅二十三岁的生命。
陈若莲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轻轻为素珍擦拭了眼角的眼泪,只见她双眉舒展,面容白皙,五官搭配合理,特别是微翘的嘴唇,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犹如睡着了一般。看着看着,陈若莲再也忍不住地趴在素珍的脸旁,痛苦地抽泣起来。
才二十三岁呀,在场的人无不嘘唏。在一片嘘唏声中,大孬和她妈蜷坐在一个角落,再也不敢抬头。
按照农村的习俗,丧礼如期举办了三天,三天里,谁也不愿提及吵架的事,至于素珍的娘家,也来了几个人,虽然折腾了一番,但面对这破壁残垣,也又能耐之若何,加上村子里一些人的巧言辩解,也就是折腾折腾后,便匆匆地回家农忙去了。
可怜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生命之花开得最绽放的时期便香消玉损。从此,荷花村将再也看不到素珍秀丽的身影;再也听不到素珍那如百灵鸟般的歌声;小孩们也将不会有人给他们讲爷爷、奶奶不会讲的故事;爷爷奶奶们也将失去一个不厌其烦地听他们唠叨,为他们读信、写信的人。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只是在她存活的时候,没有人特意去挖掘和品味,只有当她离去的时候,才感到她的离去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也就更加念她的好,便越发的思念,于是乎就可能给出近乎完美的评价,这或许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了。
作为最了解、最亲近的陈若莲来说,素珍的离去更是个沉重的打击。每次想到和素珍一起的日子,总是陷入痛苦的回忆和极度的悲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