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抿了口有些凉了的茶,一时有些语塞,心道这小家伙敢情是崇拜上我了。
他见我不吭声,又继续说:“大家都说现在的三爷是干大事的人,但我觉得你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比他们眼中的意义更有意义。我误打误撞进了这行,跟着老大混场面时也见过几个大人物,你给我的印象最深刻。”
“他们总说你是笑面阎王,要人命不眨眼的。可我总觉得你不像是那样的人,你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小伙子说完认真看着我,似乎试图从我身上寻到些能够支持自己论点的证据。
我听着不禁有些心惊,暗道凭自己这些年的道行怎么会被一个并不相熟的年轻人轻易看透,但是转念一想大概只是我之前得的印象分太高,于是心绪又定了下来。
果然,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笑得那样和善。”
我放下茶碗看了眼腕表,开口又是笑:“小孩子心性,以后千万别以貌取人,这世上笑面虎还是很多的。”然而我顿了顿:“不过这次你算是蒙对了,有些事我不可以规避。”
他说得没错,有些事不能所有人都选择躲开。九门已经消极逃避了太久,推卸责任只会让事情更糟。
我拿过一旁的帽子,起身:“谢谢你的茶。”
他哑口无言地看着我。
我冲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我没有告诉他,虽然自己从没有指望能被这样记得,但真的很感谢他。不是感谢他的帮忙,而是他的那番神情那番话。
那是这些年间我所听过的唯一近乎宽恕的话。
书房独坐静定的午后,回溯一切时骨子里并不是不煎熬的。而他的话,听完的那一瞬间我的灵魂似乎得到了慰藉。无论究竟可否算是对,起码对我这颗心是作了数的。
其实仔细想来,那天的我真是很任性。我莫名地选择相信那个人,就像起初开始信任黑瞎子那样。他们身上明明都或多或少地有着疑点,我却听之任之,不愿去戒备。
于是我收到了最好的回馈。谢谢,认为我是该救的人。
那几天我的心情一直愉悦。
因此在某一个深夜里,我用了一个多小时来记下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没有做相关资料的整理时没有感到任何后悔。相反,我觉得记录下这一切是一件惬意而必要的事。
而今回忆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未能像那时那样没有负担地笑过了。记得当时我觉得那小子肯定会有自己的未来。我相信只要他肯就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这些年,保护与被保护一直在延续。这是我希望做到、也终于渐渐看到的事。
也所以那时我愿意去相信那个已经迷途知返的孩子不会因此被牵扯进来,他还会有大把大好的光阴。
也所以今日的我心中唯有更深的愧疚以对。
我曾想过去保护这份的明朗善良,像闷油瓶当年那样。
然而我们其实从未能有那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