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落落,见惯了人情冷暖,王新生老两口习惯了来来往往说媒的,倒是王建军死活不吐个硬葫芦出来,相亲的对象避之不见。说实话,翁窑上的活计也忙,时常拿着这当借口,屋里的老两口没有办法,说道说道也懒得催促了。
正巧赶着杨三汉送女子,到翁窑上订了几个罐罐,屋里面忙成鬼子啦,原本说着让王新生去送,谁知道从南苑上回来天黑的不行行,这才让建军去送送。黑灯瞎火的倒无妨,年轻小伙跑两趟路的事,赶到的时候杨三汉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忙活的不要不要的。
进了门,王建军冲着屋里面喊着话:“三汉伯(bei),在吗?我爸(da)叫我过来给你送罐罐,送迟啦,泵见怪。”
听见院子外面喊声,杨三汉闻声直勾勾地跑了出来,“哎吆,建军是你呀,你爸(da)人里,赶紧进来。”
“我爸(da)从南苑上回来迟了,这会子正吃饭,这不是怕耽搁了伯(bei)的事,这就赶紧送过来了,赶得上吧。”王建军见杨三汉次数多了,人倒是熟得很,没有那么多约束。
“早着呢,赶上劲大。建军,罐罐放到这就行啦,屋里去吃点东西。明日桂香出嫁,吃点喜糖,喝点喜酒,沾沾喜气,你这姻缘也就快啦。咋啦些,听你爸(da)说说媒的人不少,你竟是一个都懒得去见,这眼头还高的不行行。”杨三汉喜欢说笑,跟娃娃们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想到啥说啥。
“好我叔里,翁窑上忙成鬼啦,哪有那么多闲功夫。再说啦,有人家哪个女娃娃喜欢一个成天跟泥巴打交道的,婚姻这事情随缘吧。”王建军不知道撞了哪路神仙,硬生生地被杨三汉撅了一嘴头,哭笑不得。
“胡说些啥,你这匠人(qiangren)手艺好得很,有多少女子挤破门想嫁到你外屋里去。瞧瞧那清一色的蓝砖桩子,村里面有几家是外样子,我娃有出息着呢。走走走,屋里吃些东西,回去跟你爸(da)拿瓶粮食酒,沾沾喜气。”杨三汉摇着头,拉着王建军朝着最里面的窑洞子去啦,里面人多的很,看样子都是杨三汉的辈数兄弟。
以前送东西都是走到门口口,王建军着实没有到过杨三汉的里屋头,从头到尾就一口窑洞,细长细长的,西边有三个小窑,旁边窄窄的一条小路路,两个十足十的胖子并排走都有些困难,这会子他算是长了见识。
屋里面的人王建军大部分都认识,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没说过几句话,至少混了个脸熟。一进门,杨三汉招呼着自己的婆娘:“巧花,建军娃来啦,新生让给咱送罐罐来啦,把外喜糖拿出来给娃吃,再收拾一瓶粮食酒让给新生带回去。”
“知道啦,这就来。”没一会功夫,后面厨房里走出来一个短头发,有点微胖,穿着灰色袄子的女人,大声回应。
“坐些,建军,你婶子给你拾掇一下。”杨三汉看着建军有些局促地,催促着说话,“到伯(bei)这里跟自己屋一样,不要拘束,都是自家人,甭见外。”
“麻烦啥里,伯(bei),看屋里人多的,我就先回啦,喜糖我吃了,酒改天让我爸(da)过来跟你喝。”王建军见着这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地男男女女,总感觉不太好,推辞着。
起身正准备朝外走,掀起门帘的那一瞬间,直勾勾地碰到了一个花不郎朗的女娃娃,眼睛(yanwo)像铜铃,皮肤白里透红,弄着个时髦的卷烫头,穿这个碎花衣服,时髦的很。四目对视得那一瞬间,王建军傻眼了,脚底下都不知道咋动弹啦,往左不是,往右不是,两个人一个没法出,一个没法进。
“不好意思……你先进吧。”王建军脸上十分尴尬,攥着自己的拳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着话。
“没事,你先出吧。”那时髦的女娃娃也退了一步,嚷着让王建军先出去。
见着这般情形,杨三汉跟自家的老婆子巧花憋着愣是没敢笑出来,赶忙前来化解着这尴尬的氛围。
“建军,这一包是喜糖,这一瓶是粮食酒,你带回去。过几天,伯(bei)上你屋再给你爸(da)算罐罐钱。”杨三汉接过巧花手里面递过来的袋袋,扭头就朝着门口来,喊了一声递了过去。
接过喜糖,拿着酒瓶,王建军脸色多少有些泛红,刚想要麻利地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知不觉地被身后赶上来的武金玲给打断了,“哎吆,这不是我新生叔家的建军,咋啦些还堵在这门口。兰萍,赶紧进来,叫你拿个东西咋这慢些,人都等着你里。”
武金玲这一说话,王建军瞬间知道眼前这个手拿桂子红的时髦姑娘叫兰萍,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这紧张兮兮地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除了自己家的姐妹,或者一帮一朋的女娃娃,王建军还没有接触过本村以外的陌生女子。说起来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一个陌生女子搭话,越想越发觉得自己的脸烧的不要不要的,火速地拿着东西,打了声招呼一溜烟走了出去,莽莽撞撞地拉着车子赶回自家屋去了。
见着王建军走了,武兰萍没当回事,径直朝着武金玲呆的地方送东西去了,咕哝着说:“姐,刚才外人是你村的吗?瞧外人黑的外样子,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不行,肯定没找到媳妇。”
“小声些,兰萍你可不要小瞧人,人家建军外娃可是我们村的匠人(qiangren),能挣钱的太太,南头外一院子蓝砖桩子就是他自己盖的。再说啦,人家娃哪里说话结结巴巴,肯定是你刚才把人吓到啦。”武金玲一听这话,打趣地应承着,“先前我还准备给你说这个媒,那不是你跟西故外娃订了,现在爸(da)准备给你退婚里,要不要姐给你撺掇着说说。我公公跟建军他爸(da)关系好的很,你没看能成不。”
“好我姐里,你再不要把你妹子往火坑里推,我才不要呢。谁说爸(da)要给我退婚,志刚肯定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以后你要是再提这茬事,不要怪我不理你啦。”武兰萍不爱听自家姐说得话,耍起性子来,倔得很,甩了脸子直勾勾地跑到小窑里面跟自己的外甥女玩。
“瞧瞧,我这兰萍傲娇的怕怕,西故外志刚都那样子啦,还要一头钻进去,傻丫头。”武金玲见着兰萍跑出去啦,嘀咕着跟自己的婆婆说着话。
“不碍事,兰萍年龄小,再说了我们这一代一代的女的,哪个不是订了就觉得要结婚的。金玲,趁着兰萍跟西故外娃见面的次数不多的份上,还是催着你爸(da)把外婚退了,再挑个好的给娃说说,时间一长也就忘得差不多啦。”巧花听着这话,分析了一二三四五,叮嘱着。
“是的,是的,妈(ma)你说的对着里,这段时间过了,我去说说。你不知道,我这三妹脾气犟的很,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刚没看外牛脾气。”
“啥,金玲,要给兰萍说媒啦,咋了,西故退了吗?”正说着这话,杨三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插话说。
“爸(da),现在的形势看起来退婚是退定啦,多亏还没有结婚,不过我屋里爸(da)说要缓上一缓,毕竟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见着自己公公问话,武金玲礼貌地回应。
“说得也是,你爸(da)的顾虑是对的,别叫人家说咱的短处。兰萍的婚要是退啦,你可以给新生叔家外建军说说,外娃老实娃,有手艺,吃不了苦的。”杨三汉也是热心,冷不丁地凑上去说上一两句。
“知道啦,爸(da),你离我新生叔心还是近。”武金玲笑着回话。
一来二去,杨三汉一家人唠唠叨叨,出出进进,忙活着过了十二点,桂香出嫁该准备的东西算是齐活了。得空了,随便躺着迷瞪了一会,天都亮了。迎亲的队伍早早的进了村,炮仗(baozhang)响的四道处都是,整个村里面聚了一堆堆人围观。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外面的炮仗(baozhang)响的唏哩吧啦,睡在炕上的王建军就是醒不起来,迷迷糊糊地脑子里面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浑身跟散了架一般。
昨晚上从杨三汉家回来,他一个劲的想着兰萍的名字到底是在哪里听得,想着想着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可这好不容易睡着了,一晚上净是些让人恼火的事情,睡梦之中眼前老漂浮着那尴尬的站在杨三汉窑门口的情形,时髦的兰萍站在一旁乐呵乐呵地笑着他,活生生的愣是挥之不去,折腾了一个晚上。
“建军,建军,赶紧起来,该到翁窑上去啦。”徐幻樱见着自己老汉王新生都走了老一会,这平日里早起的建军竟然睡开懒觉,以为娃身体不舒服,敲着门喊着话。
听到老妈这呼噜子声,王建军一下子坐了起来,回了一声,麻溜地穿好衣服。他起来洗了把脸,从盆里取了一个椽椽馍,灌了一瓶子水,装在布袋子里面朝着底下窑的翁窑出发啦。一路上还在想着昨天的那个事情,心里面总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