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脸色大变,望着洪七公与灵智二人道:“二位有何指教?”洪七公瞧也不瞧欧阳锋,只望着黄药师道:“我今日来桃花岛,是为向你求一件事而来。”
黄药师一怔,但见洪七公满脸肃然,心想:“老叫花子虽滑稽玩世,但为人正直,行侠仗义,武功又是极高,我对他是向来钦佩的。”转念又想:“不过以他的脾气,就有天大事情,也只是和属下丐帮中人自行料理。这世上居然还有他洪七公与丐帮办不成的事情,而且还求到我头上了。本以为他是为这个大和尚助拳而来,如今瞧来,只怕不是。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难办之事,值得他如此郑重以待。”他心中十分高兴,忙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七兄有命,小弟敢不遵从?”
洪七公道:“你别答允得太快,只怕这件事不易办。”黄药师笑道:“若是易办之事,七兄也想不到小弟了。”洪七公拍手笑道:“是啊,这才是知己的好兄弟呢!那你是答允定了?”黄药师道:“一言为定!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他素知洪七公为人正派,所求者必非歹事,因此答允得甚是爽快。
另一边,灵智望着欧阳锋笑道:“欧阳先生,不巧得很啊,老衲这个徒儿,同蓉儿两情相悦,老衲此次也是专为求亲而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欧阳锋神色再变,先前郭靖现身之时,黄蓉一脸狂喜,他早已瞧出几分端倪。如今又听到灵智直接点破,更是毫不掩饰的表明来意,一时间犹豫不定,脑子转得飞快,在心中思索究竟为了一个丫头得罪灵智值不值得。
不容欧阳锋细思,洪七公一指郭靖与黄蓉道:“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我已答允他们,要向药兄恳求,让他们成亲。现下药兄已经答允了。”
欧阳锋愕然,瞪大了双眼道:“七兄,你此言差矣!药兄的千金早已许配舍侄,今日兄弟就是到桃花岛来行纳币文定之礼的。”
灵智似笑非笑的道:“黄老邪,有这等事?”
黄药师好生为难,单以郭靖与欧阳克二人而言,他自是偏向欧阳克。况且欧阳锋以如此身分,竟远道来见,不禁心中得意。然则郭靖这个傻小子背景好不吓人,洪七公倒好,五绝武功只在伯仲之间,大家半斤八两,真个打起来,谁也不怕谁。然则灵智的武功,或许不是他与欧阳锋二人联手之敌,但单凭他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今日不管他偏向哪一方,另一方面上须不好看,一转念间便想到一策,说道:“小女蒲柳弱质,性又顽劣,原难侍奉君子,不意上人、七兄与锋兄瞧得起兄弟,各来求亲,兄弟至感荣宠。三位盛情,实也难却,兄弟有个计较在此,请三位瞧着是否可行?”
洪七公道:“快说,快说。老叫化不爱听你文绉绉地闹虚文。”
黄药师微微一笑,说道:“兄弟这个女儿,什么德容言工,那是一点儿也说不上的,但兄弟总是盼她嫁个好郎君。欧阳世兄是锋兄的贤阮,郭世兄是上人的高徒,身世人品都是没得说的。取舍之间,倒叫兄弟好生为难,只得出三个题目,考两位世兄一考。”他说到这里,撇了洪七公一眼道:“七兄既是蓉儿那丫头的恩师,那便与兄弟一起做个见证之人。哪一位高才捷学,小女就许配于他,兄弟决不偏袒。三位瞧着好也不好?”
灵智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点头应下。欧阳锋拍掌叫道:“妙极,妙极!却不知该如何比?”
黄药师心中偏向欧阳克,存心要将女儿许给欧阳克,决意出三个他必能取胜的题目,可是如明摆着偏袒,既有失自己的高人身分,又不免得罪了灵智与洪七公,正自寻思,洪七公道:“咱们都是打拳踢腿之人,药兄你出的题目,可得须是武功上的事儿。倘若考什么诗词歌赋、念经画符的劳什子,那这个傻小子干脆认栽,拍拍屁股走路,也不用丢丑现眼啦。”
灵智感激的望了洪七公一眼道:“不错,老衲这个徒儿不过粗通文墨而已,若是让他吟诗作对,还不如让他直接认输。”
黄药师道:“这个自然。第一道题目就是比试武艺。”此言一出,欧阳克脸色一僵,他见过郭靖大发神威的样子,一杆大旗对上候通海、沙通天等人尚不落下风,自己想要取胜,实在没多大的信心。他眼珠一转,对着黄药师一拱手道:“黄世伯,小侄年纪大上郭世兄一截,如此一来,岂非让小侄占了便宜?”黄药师闻言眼中闪过赞许之色,欧阳锋瞧了侄儿一眼,眼神十分复杂,心想:“平日里还觉得你这孩子挺聪明的,谁知关键时刻你居然如此迂腐。”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埋怨。转念又想:“是了,克儿肯定是想赢得堂堂正正,好教他岳父另眼相待,我倒没想到这孩子鬼主意这么多。”心中又骤然生出一股骄傲,连带着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灵智道:“武功高低可跟年龄没多大关系。嘿嘿,就好比老衲我,论年纪还要小上你叔父他们一截,但真要打起来,哼哼。”意思不言而喻。欧阳锋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心想:“好哇,我给足了你面子,却不想原来你心中如此小觑我。今日若是不给你个教训,日后别人还道我欧阳锋怕了你。”
黄药师笑着点点头道:“我自然不会让两位世兄在桃花岛上比武,伤了两家和气。”欧阳锋道:“不是他们两人比?”黄药师道:“不错。”欧阳锋笑道:“是啦!那是主考官出手考试,每个人试这么几招。”
黄药师摇头道:“也不是。如此试招,难保没人说我存心偏袒,出手之中,有轻重之别。锋兄,你与上人的功夫同是练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现下你试郭世兄,上人试欧阳世兄。至于七兄,则同我一块儿瞧着。”
洪七公心想:“这倒公平得很,黄老邪果真聪明,单是这个法子,老叫化便想不出。”灵智笑道:“这法儿倒不坏,来来来,咱们干干。”说着便向欧阳克招手。
黄药师道:“且慢,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上人,锋兄,你们功力胜过两个晚辈许多,因此大家只试武艺招术,不考功力深浅。第二,你们四位在这两棵松树上试招,哪一个小辈先落地,就是输了。”说着向竹亭旁两棵高大粗壮的松树一指,又道:“第三,锋兄、上人哪一位如果出手太重,不慎误伤了小辈,也就算输。”
洪七公奇道:“伤了小辈算输?”黄药师道:“那当然。他们两位这么高的功夫,假如不定下这一条,只要一出手,两位世兄还有命么?上人,你只要碰伤欧阳世兄一块油皮,你就算输,锋兄也是这般。两个小辈之中,总有一个是我女婿,岂能一招之间,就伤在你两位手下。”洪七公搔头笑道:“黄老邪刁钻古怪,果然名不虚传,打伤了对方反而算输,这规矩可算得是千古奇闻。”
黄药师一摆手,四人都跃上了松树,分成两对。灵智与欧阳克在右,欧阳锋与郭靖在左。灵智甚是有趣的望着欧阳克,心想:“一会儿我是用‘大手印’呢?还是用‘火焰刀’呢?”余下三人却都神色肃然。
洪七公嬉皮笑脸站在树下,黄药师抬首望着树上四人,嘴角也挂着笑意。黄蓉知道郭靖武功不比欧阳克低,但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仍不免心中担忧。只听得父亲朗声道:“我叫一二三,大家便即动手。欧阳世兄、郭世兄,你们两人谁先掉下地来就是输了!”黄蓉暗自筹思相助郭靖之法,但想欧阳锋功夫如此厉害,自己如何插得下手去?
黄药师叫道:“一、二、三!”松树上人影飞舞,四人动上了手。
欧阳克知道灵智的厉害,打定注意不与他硬碰,只仗着轻功神妙在树上躲闪。黄药师“三”字一出口,他头也不回的往后窜去,灵智也不追赶,瞧着他在松枝上东奔西逃。另一边,郭靖却与欧阳锋货真价实的交上了手。
黄蓉关心郭靖,单瞧他与欧阳锋对招,但见两人转瞬之间已拆了十余招。她和黄药师都不禁暗暗惊奇:“怎么他的武功忽然之间突飞猛进,拆了这许多招还不露败象?”欧阳锋更觉焦躁,掌力渐放,着着进逼,可是又怕打伤了他,灵机忽动,双足犹如车轮般交互横扫,要将他踢下松树。郭靖使出降龙十八掌中“飞龙在天”的功夫,不住高跃,双掌如刀似剪,掌掌往对方腿上削去。
灵智淡然出声道:“小子,你跑了这么久,累不累?”欧阳克面上一红,答道:“不累。”便在此时,灵智右掌往前一叹,一股磅礴大力自掌心涌出,用的正是“大手印”中的“推”字诀。欧阳克只觉那股掌力排山倒海般的朝自己涌来,来势凌厉,心下大惊,急忙向后蹿去,心想:“这秃驴要取自己性命。”他轻功不弱,瞬息之间已跃到一根突兀伸出的松枝之上,总算避开那股磅礴巨力。
欧阳克暗道侥幸,一抬头,瞧见灵智掌出如刀,直往那松枝底部劈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根碗口粗细的松枝直接被劈成两截,跟着欧阳克只觉身子一轻,无处借力,竟直直的往下跌去。
一边的欧阳锋久战不下,心想:“若让这小子拆到五十招以上,西毒的威名何在?”转首瞧去,恰好见灵智施展“火焰刀”将松枝劈断,他心中一急,有样学样,左手快如闪电,一掌拍在郭靖立足的那截松枝之上,口中喝道:“下去吧!”
郭靖大骇,身子一翻,如狸猫般跃起,双脚勾在另外根松枝之上。原来他情急之下,竟不自主的用出了老顽童周伯通所授的“蛇形狸翻之术”,险之又险的化解了适才的危局。
欧阳锋愕然,万料不到这种情况之下郭靖仍能够以玄妙的身法闪避,眼中厉芒一闪,就要上前再次动手。这时,黄药师的声音传来道:“第一场胜负已分。”欧阳锋顺着声音瞧去,见不知何时欧阳克已跌落在地。
这时,欧阳锋与灵智都跃下松树,欧阳锋铁青着脸道:“上人,好手段,好心机,更调教的好徒儿。”
灵智哈哈大笑道:“黄老邪规定说不准伤了令侄,令侄又不与老衲正面交手,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他瞧也不瞧脸色越加难看的欧阳锋,对着黄药师道:“砍坏了你的松树,老衲很是过意不去啊!”
黄药师白了灵智一眼,对他的虚伪很是不屑,又温言对着欧阳锋劝慰道:“这一场是郭贤侄胜了。锋兄也别烦恼,但叫令侄胸有真才实学,安知第二三场不能取胜。”欧阳锋道:“那么就请药兄出第二道题目。”
灵智抢着道:“黄老邪,剩下两场你可别提出什么文比之类的。老衲这个徒儿对什么诗词歌赋那是一窍不通。”
黄药师甚是诧异的瞧了灵智一眼,心想:“这人莫非当真是我知己?否则他如何得知我接下来打算文考?”他眼中闪动着莫名的色彩,徐徐开口道:“上人、锋兄、七兄,武功练到了上乘境界,难道还是一味蛮打么?凭咱们这些人,岂能如世俗武人一般,还玩什么打擂台招亲这等大煞风景之事……”
三人齐齐点头,灵智道:“你说得确实不差。”只听黄药师续道:“……我这第二道题目,是要请两位贤侄品评品评老朽吹奏的一首乐曲。”灵智心中一喜,心想靖儿如今一身功力即便不如五绝这个级数的高手,但却超出欧阳克之流不止一筹,黄老邪你这回只怕打错算盘了。
欧阳克同样大喜,心想这傻小子懂什么管弦丝竹,那自是我得胜无疑。欧阳锋却猜想黄药师要以箫声考较二人内力,适才松树过招,他已知郭靖内力浑厚,侄儿未必胜得过他,又知道黄药师的箫声厉害,怕侄儿为黄药师的箫声所伤,说道:“小辈们定力甚浅,只怕不能聆听药兄的雅奏。是否可请药兄……”
黄药师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我奏的曲子平常得紧,不是考较内力,锋兄放心。”向欧阳克和郭靖道:“两位贤侄各折一根竹枝,敲击我箫声的节拍,瞧谁打得好,谁就胜这第二场。”这一节,一如原著,倒令灵智放下心中最后一点儿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