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大茶馆门前,一个青年美丽而又焦脆的女子拉着一个瘦俊男子的已成旧了的、几乎快破了的灰色长衫衣角死死不放,那男子吼一脚将女子蹬倒在地下。
旁边看热闹都知道这个地方明曰茶馆,实则大烟管,凡有钱人与那些瘾君子以喝茶为名进去吸大烟。刚不久新任的县太爷迎合以进步团体禁烟主张,下达了禁烟命令。沙同镇镇长黄剥皮虽不支持,可为了自己的管帽不得不在沙同镇禁大烟了。可是有钱是的鬼推磨,那些害人的烟馆就隐蔽在茶馆里去了。
自袁世凯挤走孙文后自己当上了大总统,他一心想试着穿上那黄龙袍子,想把辛亥志士的血用来浇灌他家的那一亩三分地,他那有心思管百姓死活,管民国富强,他在暗地进行恢复帝制。在他的影响下那些旧时代毒瘤又在生长,而且是在疯长。他积极对革命志士进行围剿,也假模假样地叫爱护老百姓;他虽口头上还是张扬禁赌禁娼禁毒,那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到处是污流成河。社会上看谁有门路肯交得起那些贿赂官员们的钱财谁就可以妄为,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暗地如雨后春笋。哪些人肉生意、大烟生意、开赌场的生意还是要做的,而且还很辉煌。
这男子虽长相清秀,可就是个痨病鬼。痨病通常指肺结核,那时医学不发达人们不知,只知道咳嗽浓痰、午后低烧、慢慢消瘦,最后咯血而死;这些人死前就是这样的样子—两根肋骨抬着一个头,无神的眼睛冒着幽光,全身没有三两肉,走起路来风吹得动。这个男的就是这样,从他身着长衫,一看曾经就是个酷玩的子弟。所谓酷玩,就是爱玩西奇板眼,是不大么好接近女色的那种吃喝吸的公子哥们。酷玩与纨绔是很不同的,所谓纨绔是指用细绢做的裤子哥们,泛指富家子弟穿的华美衣着,后被称富家子弟,也称花花公子。而酷玩子弟们即使在穷人的家也有之,他与那些家里有钱只穿好的、吃好的、爱找女人的花花公子不同,是些求虚荣的家伙。而那些酷玩子弟家有些钱财,不知惜爱,只要是新板眼就去赏识,搞得家里败下来了,这个人就属于此种。
那女子虽倒在地上还是死不放手,道:“只不怕你家绝后,你就踢我的肚子!”她睡在地上,撩开上衣现出隐藏在宽大外衣内的大肚子。
看到妻子要拼命,那男的几乎要哭了,那凹进去的一双眼窝流出了几点黄水—这是快要枯干了的身体内拼命挤出的一点泪水;因为眼泪里带着血的成分,所以就变黄了。一般的眼泪多么清澈啊!可他没有了。他求道:“这是我看家的行头,被你撕破了我还能出门呀?”
那女子道:“家里都被你败了,吸大烟把一个好好的家给你吸穷了,你还心疼你这快破了的长衫啊,就不心疼你的儿子在我肚子里没吃没喝啊!”
那男的道:“是男是女鬼知道,你要再不放手老子真踢了,正好看是个男还是女!”
正好一个壮汉路过这里,他很不喜欢这里,为这里的生意,他得罪了不少朋友。他忙从人群中出来,指着那青年骂道:“王五福,你真他妈的缺德呀,这好的老婆你不知心疼!别人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要踢掉,你是人吗?”
王五福道:“裘举,你一个臭驾船的出生,现在不是又去驾船去了吗?你喜欢,我就把她卖给你!可是,你出得起那钱吗?你还以为你在颜家当红来欺负老子!”
原来裘举几次求颜大不要做这害人的生意,可颜大不听。后来裘举与洪宝钗走近,气得洪宝玉要颜大辞了裘举,开始颜大春不买账;后来洪宝玉找到黄剥皮凭洪家与黄家的关系说动了黄剥皮。黄剥皮亲自出马劝颜大春辞去裘举,告诫他若是裘举在颜家那颜家想发财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听到了朋友把这些消息一一告诉自己后,为此,裘举就主动辞职重操旧业架起了自己的尖脑壳在内荆河跑生意。
裘举听了王五福的话摇了摇头,扶起王五福的妻子柳荷花道:“妹子,这样的东西你也看得上,我叫你家把你接了回去。”随即要拉起地上的女人。
可那女人像见到裘举如同见到瘟疫一样逃避,不知底细的人满以为是这女子为了肚子的孩子逃避传染病患者,着地的屁股只向前摞过去生怕裘举抓到手,哭着对他道:“我已怀上了王家的子孙,这辈子生是他王五福的人,死是他王五福的鬼。”
裘举只好把举过去的手停在柳荷花肩膀前,只差半尺远就要抓住那曾经握过的白嫩小手。可他那知道那手已经不是以前细丽白皙的小手了,湖里的风霜已经把它染得深黄,或者褐色,还起了好多纵纹。他心里真可怜这女子,就只一年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他悔不该义气做事,要是自己留在岸上一定会照顾好柳荷花的。
裘举不由过细看下柳荷花面部,本是白净的面容已成过去,面色虽白那是贫血的表现,在脸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红光与春色,不敢想才一年多前还是一个花枝招展的黄花闺女,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仅然一下变成了如此的摸样,往日的美丽被辛苦覆盖,往日的活泼如今是几乎痴呆。
裘举的心像被烈火烫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
王五福可好,他不买妻子的账,道:“不知是你死还是我死,我得了这口的病,迟早是个死,你就让我舒舒服服去死吧!”夺路跑进了茶馆—其实是个大烟馆。
裘举看看柳荷花,今天的她与往日的她判日若两人,当时的她天真无瑕,悔恨自己怎么拒绝送她回去,反而去送那浪货梅菊花!他望着那王五福跑进了茶馆,柳荷花起身追了上去;只见茶馆大门前几个打手就像几只藏獒把守着,那女子知道自己不能进茶馆,心想就是再在此哭喊的权利也没有了,她伤心地停止了哭泣,只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裘举上前蹬下去忙对柳荷花道:“此人不可救药,你还是做以后的打算好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柳荷花,要她把幸福遥寄在以后。
柳荷花坐起来了,不过还没有力气站起来,哭道:“这都是世道害的呀,哪来的这东西啊。什么长寿膏,分明是要命夺财的剑、杀人不见血的刀!我既然是他的妻子,哪有在他为难时离开他呀!再说我肚子的孩子不能没他爹啊。”
裘举气愤道:“如今北洋政府腐败、当官的为民做主,世间为人不公多的是,做生意的为人真是缺斤短两,教书的不敬只会收家长钱财而不教子弟,有权有势的相互勾结鱼肉百姓,穷人哪来的活路啊!”
听到裘举的感叹,那烟管保镖麻子熊大声笑道:“什么,你不要命了,北洋政府腐败,你不摸摸你的头,那吃饭的家伙还在吗!你想造反,那孙文他们都被通缉,你他妈的还敢造反!就是你想,别人李进他们不会要你!就是要你,如今他们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再说现在是袁家天下,他们忙对付南边都忙不过来,哪个有心思来管这大档子事情呀!就是以后,玩这玩意也没人来管。今天还真奇了,出了个管天管地就是不管自己的人来了。你拉盆尿照照自己你是什么角色啊,昔日抵制大烟、那些曾经反对大烟的人现在不也来这里做客了吗!你充什么英雄好汉,我看你是不忘了你们的那段情了吗?你与这小妞的故事满街的人都知道!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笑了笑又喊道:“在此扰乱生意莫说哥们不客气了!我劝你快滚,要不然我那些手下的兄弟们可不知道你裘举曾经是这街上一霸;他们正想找你练练手上的活路啊。”
裘举气得脸发白回击道:“血口喷人,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看了看周围见围得人多了起来,又道:“老子不怕你麻子熊一帮了,大白天你们敢撒野啊!麻子,你算老几,你敢把老子么样!”
麻子熊一笑,“有钱就是爷们,你有钱进来我一样把你当爷们来伺候。进来呀,没钱就跟老子滚得远远地。莫妨碍老子们做生意!还以为自己是颜家先生!可惜往日的威风不在了啊!”这时几个同麻子熊一样的狗也蠢蠢欲动,好些时没有练把式了,手都痒了!
这时路过的当地有钱的阔佬镇长的黄剥皮看了看柳荷花,见是个漂亮的媳妇,还怀着身孕很是欣赏,他就爱女子怀孕的摸样,原来他家已有两房,正房妻子生了儿子后没再生了,由于他接连害死了几个小妾与外面的女子,报应报到他聪明的儿子身上,几年前得天花,一个快成人的孩子就这么夭折了。
为了继后,他后来接了个小妾还是个瘪肚子。一看是裘举与麻子熊斗嘴,忙对对麻子熊道:“你这小伙子嘴里胡乱说话,裘举弟现在虽不在颜家做事,是他要自立门户,他现在还是颜大哥的朋友。你也要看佛面啊!”又对裘举道:“裘举弟,你也是,莫害了这个小娘子,要知道隔墙有耳,你要反北洋政府那不是找死吗,何必把一个漂亮的小娘子拉着陪葬啊!”
麻子熊笑了笑道:“黄老爷说的是啊!”
黄剥皮又对麻子熊道:“都是乡里乡亲,你就这么不讲面子啊!”
其实麻子熊与黄剥皮的堂弟黄幺是朋友,他恨裘举整过黄幺,搞得他现在连个镇公所的职员也当不了了,现在让一个病痨孔昭文顶替了他的位子。这孔昭文市副镇长孔广田的亲侄子,也是个痨病。
麻子熊曾经得到过黄剥皮的恩惠,他也知道这黄剥皮是黄汉权的堂兄;这黄汉权也算个角色,阴险而不狂妄,在颜家做管家。黄剥皮与黄汉权珠联璧合,要整死那个真不在话下。
再说,麻子熊就佩服这样的人,于是望着黄剥皮笑了笑,就把自己一伙喊进了茶馆!
见麻子熊小看自己裘举很气愤,对麻子熊被背影道:“世道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惯坏了那些有钱人有势的人,跟着他们一起搞乱了这个社会!”转头对柳荷花道:“妹子,我送你回去!”
黄剥皮好笑裘举,一个跑荆河的人,就是天大板眼莫过就是个船老大,谈时局那就是乱炒菜---胡来。又看了柳荷花一眼,羡慕这女子还真是内荆河边一朵花,兴赏一会才慢腾腾地离开茶馆门前,他不是不喜欢鸦片,只是他家有现成的,他是个养生专家可又爱酒如命,他吸烟喝酒饮高级茶也花不了他家多少钱;他的家产如今与颜家又有一比,至于谁家胜出还不好定论。
见黄剥皮走了,柳荷花对裘举道:“我没有事,麻烦你了。”随即自己一个人回家去了,这个年代讲究的是男女素素不清,可不能让一个男子陪着自己回家啊。
裘举道:“你自己大腹难行,我可以一路照顾下你呀!”
柳荷花就是不听裘举的,就像身边没裘举这个人样自己爬起来走了,裘举只好偷偷地跟在柳荷花后面。
裘举那里不知道啊,柳荷花这个倔强家伙那会听自己的话,要不哪有今天。
看着柳荷花狼狈相,裘举还是决定要送她回家,柳荷花死活都不肯。她不领裘举的情,反而催裘举快走,快离开!她是以免被别人看见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被人碰见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闲话。
临走时裘举还笑道:“真是王家的人,看多扒家啊!真是指腹为婚的好啊。”
原来柳荷花被父亲指腹为婚早就定亲王家,未婚夫王五福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了,只是柳荷花不喜欢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她真心喜欢会做事的是裘举,只是裘举是个住所不定外乡人,还是个有绯闻的男人。她认为裘举的祖父母虽在此地,可他父母在外地呀,父母住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乡,回老家就算外乡人了。
这里,黄剥皮还没走远,他只是站在那儿痴痴地望着远去的柳荷花,这女子虽然怀了孕,可还是那么俊俏,白白的皮肤,适中的个子,丰满的身子,越看越觉得是个小美人。再者这女子能怀孕生孩子,自己就是要能是生的女子;自己的好多家业正后继无人!
正好,黄汉权路过,见黄剥皮失魂一般地站在路边,忙上去笑道:“大哥,你再这里发什么痴?”
黄剥皮也笑道:“好一个娇小娘子。”
黄汉权四处张望不见什么娘子,也就是没见个女子在四周活动。
黄剥皮看他样子,又道:“莫找了,别人走远了!”
黄汉权笑道:“哥呀,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说出来,我跟你去当那个红娘。”
黄剥皮道:“哪家姑娘我还不感兴趣,我倒喜欢小娘子!”
黄含权道:“都是街坊的这哪家小媳妇也不好去----”他把话没说完,他知道这色鬼也清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黄剥皮一笑,道:“要不是本街的小媳妇那你就有办法了啊?”
黄汉权被黄剥皮套住了,笑道:“说看,那个村的小媳妇!”
黄剥皮笑道:“我又不是保长,哪知道那多!”
黄汉权也笑了,心想这缺德事算是离自己远了,就笑道:“不是小弟不跟老大效力,连是那里的人都不知道,那就不好搞了!”
黄剥皮道:“虽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住,可她是哪里人我可知道?”
黄汉权道:“还奇怪了,不知道她在那里住,可知道她是哪里人!你说说看。”
部昂剥皮道:“街上柳家你该知道吧!”
黄汉权道:“你指的是柳明堂的妹子。她嫁到附近王家村的王老五。”
黄剥皮笑道:“有办法吗?”
黄汉权笑道:“一个怀了孕的小嫂子你也看上了?”
黄剥皮道:“这才是稀货,你有办法?”
黄汉权知道王五福的情况,就跟黄剥皮道:“从她丈夫那里动手,那流来函可是个急性子,可不能去找他的麻烦;跟他斗会两败俱伤的。”
黄剥皮笑道:“我与人斗,我只与人合亲;合亲是个好事,两边都得好处。”
黄汉权笑道:“那也该有我这媒公的了呀!”
黄剥皮道:“小心眼,我会不给你好处吗?”
黄汉权笑道:“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黄剥皮笑道:“这就算立了军令状!”
黄汉权大笑:“得令了!”于是两人就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