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的目的】
“张角是你的师兄?”
“您应该还记得他的招式。”
“我当然记得,人体内的气脉流动,与天地之气息流转,颇有相似之处,若是我所知不差,你和你师兄的功夫,应该是操纵气的流动是吗?我想会这种功夫的人并不多。”
“我和张角的道术,皆由天律道人所传,只是我们纵控气息的能力略有不同。”
“我记得张角似乎只能纵控黑气,不过却可以用自身黑气替换天地灵脉。而你则可用阴阳四脉灵流更改天地灵律。”
“这只因为我师兄使用的并非是正派的道法,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利用阳气施展道法,但是因为阴之一脉的灵术使用的越来越多,所以,演变成了后来的黑气替换灵脉的道法,也算是熟能生巧。”
“……或许,是和他身为黑街之人的身世有关吧。在北国黑街成长的人,都对暗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痴迷。或者说,那正是他们对世界的理解。”
司马懿似有些惊讶,问道:“张角,是黑街之人?”
“是,所以,直到如今,我一直以为,张角招募北国之人组成黄巾党,正是因为我那时讨伐天玄的不义之行。”
“我却以为,那只是个引子。这世上为了所谓的正义,就能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而付诸于行动的人,毕竟不多……何况,我知道,我的师兄,绝不是一个为了那种事而以身犯险的人。那么,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潜藏着巨大的利益。”
“你是说,印?”
“当然,在我见到师兄的时候,他的人已变了。”
曹操沉默,他起身来回踱步,似终于想明白了那件事,“若如此说来,我大概已清楚左慈当时的想法了!”
曹操坐下,伸手指着地图,道:“如果说黄巾之乱是左慈为了制造混乱的话,其中必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他想对自己控制他人灵魂的能力做一个简单的测试,而且,这种力量,似乎并不依靠印而发挥效用。”
“嗯,因为那场动乱很快便被我们二人镇压了,虽然张角的道术已很厉害,但毕竟孤掌难鸣。左慈应该会预料到这一点……而且,您说的第二点,我也猜测过,先是用‘印’的引子来引诱大师兄叛乱,然后,用某种特殊的方式,控制张角的灵魂……不过,根据公子刚刚所说,我才其中还有另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关于灵魂的贮藏测试。这也是我猜测这次阴谋起源于左慈的决定性证据。”
“此话怎讲?”
“我想您一定还记得公子他带领众人袭杀左慈时遭遇到雷袭的事。”
“嗯,我记得。”
“那么,那时的印还在孙坚手中,在左慈得到印的时候,张角的灵魂应该已进入轮回之中,左慈绝无法利用他的能力了是吗?”
“不错,你的意思是,左慈一定是将灵魂的力量贮存在某个位置?”
“而且,那个方法,恐怕在很久以前就已开始了。”
“……我一直觉得整个事件,幕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操纵。黄巾之乱,然后是对黑街和血族之人的整合。”
“整个事情,并不容易。”
“但是,那时我做到了。”
“可是也用尽了各种手段,我那时本以为依靠那些手段,加入麾下的人,并不会成为一个牢固的组织。”
“想吸纳对方的话,必须要投其所好,方法当然是因人而异的。总之,如果不将对手变成朋友,便绝不会进行第二步。人有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先不择手段一下,只要之后,你的目的是好的,之后只要慢慢引导,总会让事情走上正途。”
“的确如此,若是没有资源的积累,再大的理想,也不过是空谈。不过,那时你的第二步是什么?”
“北国之内,再无派系之分。这当然要感谢张角的起义,那个让我吃了不少苦头的人,让我明白了,如果北国继续沿着这条受到诅咒的仇恨之路走下去,必然会灭亡。”
“的确如此,那时北国大量人才向外流失,如果没有你做这件事……北国可能确实会走向灭亡。”
“不过,整件事充满讽刺,我这个曾亲手率领众人毁灭了半个北国的人,居然会做这件事,不过这一生的奔波,也算是上天对于我的诅咒吧……”
“……或许在你亲眼看到地狱之前,也绝不会想创造一个太平的国度的,您先率领黑街和血族之人,看清了他们的目的和想法,又遭受了黄巾党的重创,之后,才会有足够的经验去整合北国,我想,这也是您说的所谓天命吧。”
“或许是吧……但是,宛城之战,却绝不是天命,而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操纵。”“我记得那时是对于袁术的讨伐。也正是夏侯兄弟加入我们的时候吧。”
“是,似乎夏侯惇想找到让自己的兄弟也获得血术的力量,而一直追随袁术,想找机会获得文印?但是,那对当时的我来说,已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是,身在你所创建的组织之中,那种力量,我可以切身体会。”
“文武之印纵然强大,却从来不是我看中的东西,因为,无论个人的力量多么强大,也绝不会超越集体的力量,天玄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获得文印之力的袁术被孙策的团队击退,这也正是最好的例子。”
“我想,这也是那时夏侯兄弟加入你的队伍的原因。”
“不错,而且在之后的一战之中,夏侯渊也用自己的刀法证明了,并不是所有事都能用血术解决。”
“……宛城之战,如今回忆起来,那场战斗亦如人间炼狱一般,黑街有三分之一的人手折损在那……”
“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我们剿灭袁术的计划会被吕布和董卓那样的人知道,如今想来,能以文印为饵,将吕布等人调集来的,定然是左慈,而在混乱之中,他却渔翁得利,偷走了袁术身上的文印,当时,我等被重重埋伏困在宛城,若非典韦已死护住大门,我可能已葬身宛城。”
“可是,若是是曹公已一己之力先让众多手下撤离,我们可能也早已葬身宛城。”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你从未这么做过。”
“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哦?”
“唇亡齿亦寒,独木难成林,你们若是死了,我也活不长久。赤壁之战,正是因为有那些死命保护我的人,我才能活到现在。”
“是,真正保护自己的人,所考虑到的,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利益。”
“想要获得报酬,自己先要付出足够多的筹码,人生没有无本的买卖。只是在宛城,我付出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就算是这一生将尽,我也再未寻到如典韦那样忠诚的护卫。”
“有些人的忠诚似乎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他要的代价却最大,没有几个人能在死了如此多年之后,还被我铭记。”
“人生便是如此,有时你要的并不多,但是却偏偏会得到很多。要的太多,反而什么也得不到,而且会输掉你本有的一切。”
曹操眼中忽然多出了一丝杀气,“确实,当时我便决定让董卓他们失去一切。”
“那又谈何容易呢?”
“那时,你的师弟郭嘉加入了我的组织,有他在,这件事进行的并不难。”
“是郭嘉推荐了荀彧,让他潜入了董卓的组织,是吗?”
“正是如此,因为外界都知道,我和荀彧的关系并不好,自有长坂一战,我的种种主张都与他不同,何况他也是掌握血术的人,我们原本的地位本是平等的,他只所以加入我,不过是因为我给他带来的威压。”
“这样的人,反叛,加入董卓正好合适,可是,你不怕他真的反水了吗?”
“我自信我比起董卓来,还要好不少,毕竟像是陈宫那种对人一恨到底的人,不多,更何况,我的儿子曹植,与荀彧的关系向来不错。但我没想到,这整件事情真正起到作用的,居然会是貂蝉。”
“貂蝉?关于她的身世……”
“我只知道,她曾在孙策手下待过一段时间,而且,曾经做出过背叛孙策的事。如果有女人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我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
“如果在那个年纪有人骗我,我或许会杀了他。”
“孙策没有?”
“这正是孙策强大的地方,一个人杀掉对手,只是因为痛恨和畏惧,一个只会痛恨和畏惧的人,绝不会是强者。”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孙策用自己的行动,改变了貂蝉这个人,所以,董卓的组织,才会分崩离析。”
“可惜这个强者已死了。”
“死得,还有郭嘉,他加入我的目的,好像很特殊。”
“他本是为了文印而来,为了得到文印,完成一个心愿。那个心愿便是刺杀孙权。”
“可是文印偏偏也不在我的手里。”
“所以,他进行了调查,结果,便已发现孙权真正的身份。并且选择了在官渡之战战死。”
“他早已知道自己会死?”
“他虽不能改命,但却是个知天命的人。他死,不过是为了让我活下来。”
“哦?”
“那日在您的队伍之中,唯我和郭嘉两人体质最弱,您曾说过,我未将手中的酒交给郭嘉,而导致他最终丧命,可郭嘉却似早已算出,那日黑气遍布,纵使以遗命之息,苟延残喘,也决不能存活,待袁绍第三掌击出,到时死的,便是我与郭嘉两人。所以,那时郭嘉便让我以那一壶酒保住自己性命。”
“原来如此……但郭嘉为何求死?那日为何天空会遍布黑气。”
“郭嘉本已病重,而且,您还记得嘛,我刚刚所说的魂阵。”
“魂阵……难道是……”
“若我所猜的不错,郭嘉和孙策都是为了寻找魂阵而去,而目的也就是为了从内部破坏魂之阵。只是,目前来看,他们都已失败了。而那日遍布的黑气,则很可能是由诸葛亮的观星之术,操控天地灵气之序列,而对郭嘉形成的绝杀之阵。”
“诸葛亮?”
“赤壁之战,诸葛亮的七星之术,据我调查的讯息,硬是阴阳交合,而以一气遁入虚空,最终达到自身空灵,连续七次,周而复始,方可完成七星之术。但其间如若失败,自身则会被纳入虚空之中。”
“火焰加上无懈,造成的虚空狭缝,再由最后一道真力打入虚空之中,是吗?”
“正是如此。”
“可是,常人一合二息,绝不可有三气之多。”
“所以,便要用上郭嘉的遗计之力,这其间的复杂,必须保证诸葛自身每合一杀,且郭嘉阴阳之息调配合理,并且必须每一次都有桃酒补充体力。有一步失败,二人皆有陷入虚空的危险。”
“可是纵有了这能力,想要完成这样的术,又何尝容易?”
“呵呵,您莫忘了,诸葛还有观星之术,调配天地灵息,周而复始,算无遗策,虽并非易事,此计却也可行。”
“所以,官渡那场战役,我们还是被左慈等人利用了?”
“是……”
“我本以为袁绍刚愎自用,见我与董卓交战,便不顾兄弟之仇,隔山观虎斗,最终导致了颜良文丑为关羽所斩,张颌,甄姬,成为我的部将。他自己也在官渡自杀……谁知,我还是被左慈摆了一道。”
“……所以,诸葛那里你决定如何处理?”
“这并不算太难,毕竟蔡文姬此次行动结束,正要前往西国。我交托她帮我打探虚实即可。”
“此大事,女子可信?”
“此人虽是女子,却知恩图报,若非她愿帮我解救华佗家属,我可能在忘剑锋,便死在贾诩手中。”
“好吧。”
曹操看着司马懿,忽然笑道:“女子若不可信,你又为何让你的妻子出去替你办事呢?”
司马懿也笑道:“因为她是我的妻子。”
“我只想知道,你让他办了什么事。”
“魂阵刚刚曾与您谈过。”
“是谈过。”
“随着死亡的人数加大,魂阵的动荡程度必然大增。”
“嗯,可以理解。”
“那么左慈既然无法以自身的能力压制住这变化,而文印又只能复制能力。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必是强化自身力量的武之印!”
“你是说,他要找的是赵云?”
“所以,我们要先去搜索赵云的位置,然后,将其拘捕,并保护起来!”
“你是说张春华找赵云去了?”
司马懿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
【第二个太阳】
“原来如此。”曹操捻须思虑片刻,道:“你之后有什么的打算?”
“接下来是生是死,全由您来定夺了。从我决定反叛的时候,失败的命运就已注定,如今能交代的也已交代完了。我已再无话可说。谢谢。”司马懿起身,话已尽,他只等待着曹操的答案,他并没有等的太久:“你知道,北国血族与黑街能整合到一起,并不容易。”
“我知道。”
“为了阻止左慈的计划,你付出了很多。”
“只要能阻止他,付出性命也不算什么。”
曹操的双眼却已冷,“我却不想为了这件事付出性命,我一世奔波,上天对我的诅咒也该停止了。”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之后北国主人的性命就全都交托于你了。”
司马懿大惊:“不是还有公子?”
曹操却微笑道:“他也累了。”他的笑容中也有一种淡淡地疲惫,“你继任首领之位置我只有一个要求,北国此时人才凋零,人心若失,力量便会散去,我只希望你莫将队伍带散了。”
“可是为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可是,我败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一直成功,我也败过。”
“我不懂您的意思。”
“这既然是你争取的,那么这个位子就交给你,无争无得。正如不舍则不得。”
“既如此,定不负曹公之托。”
“我立此组织之时,定名为‘魏’,即身若成鬼,也定守卫这北国土地,如今想来,此号阴煞之气太重,你既已成王,不如换个称号。”
司马懿沉默良久,道:“就称之为‘晋’吧。”
“晋?”曹操笑道:“第二个太阳?”
“以我的力量,怕是永远成不了第一个。”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将光明带给这片已陷入黑暗的大地。”
【各自的去向】
酒已尽,话也已说尽。
曹植豁然起身,张颌看着面前这年轻人,也只有苦笑。
“你等的人,来了。”
曹植不语,只径直向前走去,前面,他的父亲正在等着他。
父子相见,曹植竟半晌无语。危机之时,他能不顾一切挡在自己的父亲身前,而现在,曹操已不再危险。面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也是选择了自己的兄长,抛弃了自己的人,更是漠视庞统死亡的人。
曹操是个复杂的人,他有时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保护自己的下属,而有时,又是个残忍的复仇者。他可以为了“魏”的利益放逐自己的儿子。有时,又因为一时的愤怒,带着自己的精锐,共赴地狱。
最后的决战,曹植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丝毫不起作用的棋子。
他超越不了自己的父亲,也不想超越,这个权力者,想要的只是自己的权力,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虽然很感激自己的父亲在那种情况下,派张颌一直保护自己到现在,但是,那种纠结和痛苦在他的心中已生根,并且从未消散。
战胜了又如何?
杀了司马懿,杀了徐晃,杀一群背叛了他的人,以巩固自己的权力?
他不知道曹操会怎么做,也不想知道。
“我一直在等您。”这话说得很恭敬,却没有丝毫的情感。
曹操不语。
“我现在等到了,您有什么吩咐。”
“你要走?”
“无月寒山已经解散,影子已消散在月光之下,我当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曹操却笑道:“我们不妨一同走,父子相聚,岂不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曹植一愣,他不知道曹操在说什么,曹操如果和他走,那么“魏”怎么办?这里又将交给谁统治?曹操喜欢权力,也一直在争取权力,或许因为这些,曹植对父亲有许多奇特的看法,然而,一旦当他的父亲舍弃了权力时,他才一下子感觉到了权力,或是说曹公对于北国的重要性?
“您走了,这里怎么办?”
“这里我已交给司马懿。”
“司马懿?”
“他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曹操的答案很简单,张颌却还是在远处坐着,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他一直在司马懿身旁,由他监视司马懿的每一步行动和计划,他当然也知道曹操要他这么做的目的。
他也早已料到按照司马懿的选择,曹操将自己的权力交给他,只是早晚的事。
曹植的眼色却已有了恐惧,他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父亲,您病了?”
曹操微微一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我这么做,也正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我之前总是太忙,很少陪陪你和你的母亲,现在既然时日无多。不若享享天伦之乐。”现在的曹操在曹植面前,不过是一个老人,一位父亲,再也没有曾经的那一身杀伐之气,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因为庞统的事,一直在怪我。”
曹植并没有插话,虽然当他听到庞统这名字时,身体不由一震,可是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他已不再冲动,能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父亲所说的话,认真听下去。
“我很抱歉,这件事确实我有责任,但是,他是北国诸将的仇人。我不想救他。”
“可他想救你。”
“我却不需要他来救。”
“难道一个人犯了错,就无法补救了吗?”
“如果他只是对我个人做了什么,那我或许可以一笑置之,但是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使你的兄长,我的众多部下葬身火海,此罪当死。”
曹植全身开始颤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恐惧,他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火,回忆起死在了自己面前的甄姬,那些场景,他虽已不愿再想起,却也从没忘过。
“我明白……我懂,可是我不想让他死。”
“可是,司马懿更不能死……刘备已亡,诸葛亮身份不明,江东群龙无首,我已无力再调集北国诸人,现在唯有司马懿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了大局,必须要做出牺牲,而我想让你明白,我仅仅可以像当年那样牺牲你、牺牲庞统,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也可以为了大局,牺牲掉自己。”
曹植明白,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多么在乎那些权力,可在此刻,他却选择了放手,当年有多少行将就木的人,就算已一脚踏入了阎王殿,也绝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力?
曹植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父亲,可是,临走前,我们还有何事要做?”
“……我还要交代一些事。”
曹操看着远处的张颌,道:“一切交给你了。”
张颌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然而曹操却明白,他只要点了点头,便胜过许多人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