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后苑。又一个日间。
君贵在高大的桑榆与低矮的忍冬间徘徊、沉思。料峭春风拂面寒,但他毫无察觉。
要打仗,需要有统帅,需要有大将,也需要有猛士。统帅,可以是他自己;大将,必须是可靠的亲旧,光有李重进和张永德还不够;至于猛士……,禁军里那些骄兵悍将们,是能够为他所用的合格猛士么?
刘奉武轻手轻脚走过来,禀报说李重进、张永德告进。“宣。”他说。
李重进与张永德双双来到后苑花树间,下拜见礼。“免礼,”君贵道,“正等着你们呢。你们都坐。”
说着,他率先在石凳上坐下来。日前,他给他们下了命令:对自己所辖禁军将卒的现状进行一番检视,以便对未来战争中我军的有生力量做到心中有数。“说说看,你们检视军队的结果如何?”
“官家,臣的殿前军原本就是一两年间从侍卫军和咱们牙兵中择选精锐组成的,间或有懒怠不长进的,已经被汰退了。臣昨日又让他们到校场演试武艺,亲自检阅过。臣以为,殿前军两万余人尽皆可用。”
“好!”君贵喜道,又转向张永德,“抱一,你的看法呢?”
“官家,殿前军的情况,臣同意重进的观点。此外,小底军的小底们长大了,依臣看,至少有四五千人已经可以充入正军,这又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至于侍卫军那边……”
“怎样?”
“呃……侍卫马军、步军都有自己的都帅,臣等不便随意置喙,只能从旁观察。”
“你们不便置喙?是不敢得罪侍卫军那些人么?”
“不是臣等不敢得罪,是名不正言不顺,人家死捂着自己的摊子,不让我们插手啊。”
君贵看着张永德,若有所思。片刻方道:“……好,那你观察的结论是什么?”
“不容乐观。不过,……至少有半数人马还是可用的。”
君贵微微蹙起了眉头。侍卫马步两军骄狂惯了,目下与殿前军呈鼎立之势。殿前军两万人不可能全数派出作战,侍卫亲军也不可能全数派出,因此,如果侍卫军只有半数可用,那么三支正编军连同小底军,能冲锋陷阵的,加起来也不到三万人。这么点人马,怎么跟刘崇的汉辽联军对阵?……当然,方镇的军队肯定是要调动的。符彦卿、王彦超、向训、韩通等亲旧的藩兵以及布置在当地的中央军,都是王师最好的助力。……不过,禁军中最好能招募一批新鲜血液,以便与原来的郭氏牙兵合一,由他本人直接指挥。
猛士还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难得的是良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为了保险起见,原来禁军中的宿将,有不少在皇位交替的过渡期都被派到方镇去了。目下禁军三军中又有哪些将领是合用的呢?
“樊爱能、何徽都是老手,指挥作战的能力还是不错的。樊、何二人手下一批都虞候、指挥使,能力参差不齐,不可一概而论……不过,素日臣与他们的接触不算很多,一时不好下断语。”李重进沉吟道。
“官家,关于禁军将领的底细,臣略知一二。有能力的不是没有,但更多的人秉性却是难调。总是浮躁骄狂的多,听话可靠、敢于拼杀的少。依臣看,要想能敷北伐之用,还是要提拔一批新人……”张永德道。
君贵沉吟道:“嗯,我也正有此意。你们有什么人可以推荐的么?”
“……臣手下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少时,臣将他们的姓名及可能提升到的位置列出来,请官家考校定夺。”李重进道。
张永德忽然想起一事:“去岁韩令坤不是向官家推荐过几人到晋王府入侍?官家觉得他们中间有可用的么?”
“……你是说钱延环、赵匡胤他们那几个?当时他们入府后,我就让林远将他们纳入我的近卫中了。听林远说,刀枪骑射诸般武艺,都不错。尤其那赵匡胤,有一次我临时抓他的差去办件事,他办得很利索,显见得头脑是很灵活的。明日待我再考校他们一番,挑几个提拔起来,对你们也是个助力。”
“官家所言极是。”“全凭官家圣断。”
不日,新君诏下,对禁军顶层人事进行了重新部署:以殿前都指挥使、武信军节度使李重进为侍卫马步军都虞候,以泗州防御使、殿前都虞候张永德为殿前都指挥使。
其时,李重进虚岁三十六,张永德虚岁二十六。
将李重进由殿前军调任侍卫亲军,意味着新君开始向侍卫军伸手,夺取直接控制权。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兼辖马军和步军,官职在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和步军都指挥使何徽之上。原本,在侍卫马步军都虞候之上还应有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一职,但原来的都指挥使王殷获罪后,该职位一直空悬,因此,李重进就成为了侍卫亲军事实上的最高统帅。
而张永德升职为殿前都指挥使,就成为了殿前军的最高统帅。
如此,禁军三军中具有作战实力的侍卫亲军、殿前军两军,便都归于皇帝之手控制。当然,这种控制、尤其是对侍卫亲军的控制,暂时还只是表面的、浮浅的。
又诏以韩令坤、曹瀚、林远、季飞卫、邓锦、李继勋、钱延环、赵匡胤、石守信等年轻军将为殿前都虞候、东西头供奉官、内殿直都知、诸直指挥使等职,分别充入殿前军和侍卫亲军,为重进、永德之翼助,或为皇帝与两帅间之机要联络官。
不日,官家在内校场召集禁卫军校,考校骑射等诸般武艺。内殿直马仁瑀以弓力最劲、发矢所中最多,获得锦袍、银带之赏,其银带上还镶嵌了一小块美玉。内殿直赵匡胤以马上格斗技艺上佳,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乂以步下格斗技艺上佳,亦获锦袍与镶玉银带之赏。
显德元年二月十五,庚申日。
依照天子服丧“以日易月”的古礼,至今日,新君郭荣为先帝的服丧期满,可以禫除服吉,改为服心丧。
二月十七,壬戌日。
老太师冯道率领百官上表请求皇帝御殿。这是第三道表。
与请求听政一样,请求新君御殿也是臣下必须履行的程序。常例,也是三遍。相应的,前两遍,官家依礼逊让。最终,官家郭荣接受了第三道奏表,同意御殿。
辰正,官家郭荣御广德殿接见百官,举行新君继位后的第一次文武常朝。百官执礼如仪。大周帝国的行政制度终于恢复到正常的轨道上了。
散朝后,官家郭荣特意将宰臣冯道、太常卿田敏、枢密使郑仁诲等老臣留了下来。他需要与他们讨论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如何执行大行皇帝关于起治山陵的遗命。
父亲生前特意对他交代:要纸衣瓦棺薄葬,要建四处衣冠冢,要和雇守陵户,不要宫人守陵。衣冠冢、守陵户、宫人等事宜都好说,关键是,纸衣瓦棺怎么办?当着父亲的面,他是被迫答应了的。
其时,起居注制度荒废已久,皇帝在内廷的言行甚少有正式渠道流传到外间,老臣们都是第一次从新君口中听到先帝关于自己后事的交代。其中的纸衣瓦棺之托,让他们相顾失色。
君贵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议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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