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左监门卫大将军行帐。郭荣与亲随正在议事。
郭荣全身轻装,端居上首。身前两列轻装军将亦分左右肃穆而坐。俨然一个小型版的郭枢密中军帐。
大军即将开拔,这是最后的行帐会议。
“……留一百精锐给我即可。其余的遵枢密令,暂归张左厢永德和李右厢重进指挥。孙璘、季飞卫,散了会,你们就领队过去,分别向两位指挥报到。”
孙璘显然不太赞成郭荣的安排:“可是大将军,此去兖州路途遥远,你们又取道北线,路上未必太平。若是大将军领兵疾行也就罢了,如今带着女眷车辆,一百军士只怕是太少了,怎么也得两百人啊。”
“一百人够了,有曹瀚和林远他们跟着我,不必担心。咱们牙军的人马,必须首先保证在枢密驾前听用。”
众将点头称是。孙璘不再坚持。
“曹瀚,符娘子那边的行装都收拾好了么?”
曹瀚一礼:“卑职今日一早已经着人去帮着打点,他们行箧原本不多,现下全都装车待发了。”郭荣点头。
“张美,这一百来人的粮草物资,都齐备了么?”
张美也一礼:“十车粮草什物,全部装齐待发。”
“带着你的人押着这些车辆,照咱们之前拟定的路线,即刻出发。”
“是。”
郭荣站起身。“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各自尽心吧。撤帐。”众将全部起身,应诺行礼。
郭荣向孙璘和季飞卫二人使个眼色。二人快步来到他身边:“大将军。”
“我有三句话嘱咐你们。”郭荣低声道,“第一,看好咱们自己的人。牙军与禁军习性迥异,无论是有人闹事,还是有人学坏,都不是我愿意发生的事。”
“是,大将军放心。”
“第二,归张左厢和李右厢指挥就如同归我指挥,他们的军令,你们执行起来尤其要坚决。”
“是,卑职明白。”
“第三,枢密身边那几个的人言行,你们只需替我留心即可,不要冲突。”
“是,大将军放心,卑职完全明白。”
“去吧。”
军卒已经开始撤帐。君贵正要往帐外走,一个人却掀开帐门进来了,朗声道:“荣兄,还好你在这里。”
锦袍幞头,长身轻步,是妹夫张永德。
君贵一向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因笑道:“抱一,大军立时开拔,你不去父亲跟前候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永德亦笑道:“自然是有事要求内兄帮忙。”
君贵引永德向帐外走,一边奇道:“哦?说说看。”
永德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又从布囊中拿出一只瓷瓶,向君贵道:“家父素有湿痹顽疾,久治不愈。听闻河中郡有名医善疗此疾,愚弟自来到此地后便多方打探,总是未果。不想昨日却机缘巧合,从另一位世代名医之家那里得了这瓶药丸。荣兄此去兖州,想必会掠魏博、齐州、兖州三州之交界而过。家父这一向在齐州乡间养病,距离三州交界处的驿馆也不很远,不知兄长可否差人替愚弟将此药捎与家父?”
君贵接过瓷瓶,上下打量着抱一,笑道:“都说张家二郎是纯孝之人,今日我可算见识了。你若是生在两汉,倒不必求恩荫,直接举孝廉,也可做得大官。”
永德笑道:“不过一瓶丸药,内兄何必笑话我?”
君贵温和道:“我哪里是笑话你?孝乃百行之先,愚兄自知多有不足,原该向你请教。还是爹眼光厉害,我四妹妹嫁了你,果然不屈她素日抱负。”
四妹是杨氏所生,她出生时,君贵尚未从军,与这个妹子及柴昭仪所生的三妹,曾有几年在邢州家中共处的时光,比之别的弟妹,感情尤为不同。如今三妹早夭,君贵对四妹的夫婿自然会格外留意。
永德素知他兄妹要好,听他将话题一下从丸药跳到了妹子,忙笑道:“四姐儿在我跟前,成天荣哥哥三个字不离口,内兄你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比岳丈还管用。故此,旁人便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决不敢委屈了她!”
去年四妹出嫁时只有十四岁,言行尚不脱小女儿形状,君贵听永德这么一说,不由笑道:“这丫头,怎么能拿我来吓唬自己夫婿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栉列待发的辎重车附近。郭荣从永德手中要过布囊,将瓷瓶放回。永德说:“家父住处地址与药丸的服用之法,我已经写好放在囊中了,届时荣兄提醒送药的人一声。”
郭荣道:“抱一放心,这药我亲自去送,忘不了。”
永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稍顿,便要撩袍下拜。君贵忙拽住他:“得啦,替世叔送药不过是举手之劳,郭张两家原本世交,你我又是姻亲兄弟,何须这些繁文缛节?”永德点头。
君贵因又问道:“此番我去兖州,手下牙兵多半都转归你和重进节制,他们可曾去向你报到了?”
永德道:“孙璘带了两个军来,我已命他将队伍编入前军,再过两刻,听枢密号令,先遣出发。”
“重进那边的情况呢?”
“这个……愚弟就不清楚了。”张永德为难地说,“内兄知道,李三哥不大爱跟人说话,我与他也素无军情往来。”
君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孙璘跟季飞卫是同时出发的,你的营帐比李三哥的营帐离我近,季飞卫去找李三哥,难道没有从你那里经过?你的营帐撤得早,四面通透,你难道看不见?我素日是怎么教你的,做一个统军的将领,该不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永德不意郭荣忽然严厉,当下脸一红,有些语塞:“荣兄……”
“倘若今天孙、季两军不是划归你和重进辖制,而是划归王监军辖制呢?你也这么大大咧咧不关心么?还是你早已安排了人,稍后会将整编情况向你回报?”
张永德赧然垂目道:“荣兄,我知道了。我这就亲自去找李三哥问。”
“不必了。”郭荣道,“我说的,不只是今天的事。你在父亲跟前学了这几年,该有的器局要早自具备。……另外,趁着此次牙军混营,你手下那五军禁兵,今后该怎么改造汰练,你自己要好好琢磨。行了,你从速回去吧,父亲少时就会找你。三哥那边,我自去查看。”
君贵一面说,张永德就一面点头,等他说完,张永德揖道:“荣兄教训得是,愚弟明白了。”君贵看着他谦恭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搡他一拳道:“你呀,不仅真孝,还真悌,我要是你的亲兄长,不知会有多受用。唉,可惜我京中那两个兄弟,都是不足十岁的顽童,比你可差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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