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孛可不敢对深受西方教育的杨维利胡言乱语,什么上知五千年、后知五百年,什么自己是斗战胜佛的化身,估计话没说完就会拂袖而去,于是用极其认真的口气说道:“杨大哥,你也听加西亚说过我的真实身份,虽然算不上朝廷的重臣,但也是一方大员,通过每月的朝廷邸报,我对清军的兵力部署和其战斗力也略知一二。上一次清廷取胜只能说是一次侥幸,英法联军认为远征中国只是一场浪漫的旅行,没搞清对方的防御部署就猛攻火力凶猛的大沽口炮台,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而导致惨败。这回英法联军卷土重来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估计会绕到北塘登陆打僧格林沁一个措手不及,凭着英法联军的火力,水陆齐头并进拿下大沽北岸炮台应该不成问题,所以这一次加西亚北上只能有惊无险,不会出事的。”
杨维利虽然加入基督教,不管咋说还是中国人,多少还残留一点中国人的良知,听黄孛的口气根本就不把京师陷入洋人手里当做一回事,不由得心生疑虑,小心问道:“黄公子,既然你看出朝廷的防御漏洞,为何不提醒朝廷一声?咱不说这是为清廷效忠,最起码得为华夏五千年的文明考虑,这万一真让英法联军得逞,那损失的可不是一些人马,估计那耗资亿兆的圆明园也得毁于一旦!“
黄孛闻听此话眼睛一亮,对杨维利更是钦佩不已,恭恭敬敬说道:“杨大哥,不是老弟不想通知朝廷,可惜我官卑职小,朝廷根本不会听我一派胡言,再说即使采纳了我的建议,让大清朝躲过了这次浩劫,那下一次呢?难道还得靠我的胡乱猜想?还靠长矛大刀与武装到牙齿的西方列强决一雌雄?常言道:大禹治水,疏而不堵,想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必须从根本上寻找解决问题的症结,才能一蹴而就!”
杨维利听完黄孛这一番高谈阔论,面露微笑又开始画着十字,也不知道是保佑毕乃尔平安还是为赞同黄孛的高见,眯着眼睛笑眯眯看着黄孛,看得黄孛心里直发毛,赶紧换个话题,生怕杨维利继续纠缠自己探讨历史的是非,说道:“杨大哥,这一次来到六安可要多住些日子,正好我们独立团现在没有什么战事,我就好好陪着杨大哥游览一下这大别山的大好河山。”
“谢谢公子的好意,”杨维利松开握着十字架的手说道:“不瞒黄公子,我这次来六安不只是替加西亚送信,其实我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奉我们大教主马拉多尔之命到山东临沂选址,准备在那里建一座古罗马式的大教堂,顺便到各地的教堂找那些神长教友们募些款项。没想到第一站就让我碰到一个难题,听说太平军和捻军正在合打庐州府,看来我只好在此地叨扰几日,等那里战事一结束,我再赶赴庐州府的普鲁士教堂。”
黄孛听说杨维利送完信还要继续北上,心里有些失望,但是脸上却不能有丝毫表露出来,用极其关心的语气问道:“杨大哥,不知你这一趟需要筹集多少款项?”
“这可说不准,十两八两是它,一百两也有可能,就看造化了,”杨维利微笑着看着黄孛,笑道:“难道公子有意思表示一下?为天主教布道祈福?”
“坤易兄!”黄孛大声把门外的马坤易叫进屋内,为了笼住这位熟知十里洋场游戏规则的贵人不惜下大血本,轻描淡写说道:“给这位远道来的客人取一百两黄金,就算咱们独立团的一点心意。”
杨维利闻听黄孛张口就是一百两黄金,惊得愣怔当场,直到马坤易把一锭黄灿灿的金锭放在自己面前才清醒过来,两眼冒光激动地说道:“怪不得加西亚把黄公子夸得神乎其神,这大手笔就是我们教主见了也得顶礼膜拜,那我就谢谢独立团的大恩大德!”
杨维利说了几句客气话心安理得就把一百两黄金收入囊中,这一突兀举动完全出乎黄孛意料之外,免不了又仔细重新打量杨维利一遍,见还是那副不卑不亢极有分寸的派头,让黄孛实在摸不清杨维利真实的意图。
黄孛面色虽然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其内心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真不知道眼前的杨维利是真的贪婪成性还是故弄玄虚,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进肚里。
“黄公子,有了这一百两黄金,那临沂古罗马式大教堂的镀金塔顶就有着落了,等祭台上的圣母像和西式古瓦从意大利运到临沂后就可以封顶完工,到时候独立团一定得到神的祝福!”
黄孛心不在焉哼哈答应着,直到杨维利反客为主给黄孛倒茶水才清醒过来,急忙接过茶壶亲自为杨维利和马立山斟上茶,试探地问道:“杨大哥,如果庐州府战事结束,你希望哪方取胜?”
“其实哪方取胜跟我都没太大关系,”杨维利认真说道:“如果非要让我给这几方势力排个名次,我只能从我自身安全角度考虑,那拜上帝会的太平军首当其冲,其次是官府,然后是捻军。”
“为什么?”黄孛真是不明就里,急忙请教。
“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太平军信奉的基督教虽然有些变味,但好懒还是一个宗教,见到我们这样的人还算客气;其次就是官府,也许是被洋人打怕了,见到我们这样挂着十字架的教民都敬而远之,更别说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了;至于我为什么把捻军排在最后,主要是捻子里读书识字的太少,见到我这样的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可不管你是英吉利还是普鲁士教众,看不顺眼就有杀身之祸,所以我只能等那里安定下来之后才能动身。”
“杨大哥也不用担心,我估计庐州府的战事这两天之内就会有结果,到时候不管谁占领了这座省城,我都会派人护送你到那里,保准伤不了杨大哥分毫。”
杨维利一边喝着茶一边忙不迭地道谢,要不是看在送信的面子上,黄孛真想端茶送客,刚才留下的美好印象早已不知所踪,嘻嘻哈哈应付杨维利两声便转头问马立山:“马前辈,杨先生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两日,不知住处安排好了吗?”
“公子,离此地不远就是咱们新建的迎宾楼,虽然只有两层,但是依山傍水景色怡人,让杨先生住在那里再好不过。”
“好,”黄孛站起身淡然一笑,说道:“杨大哥,你一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我让人先带你去休息一下,等晚上我安排一些可口的酒食为杨大哥接风洗尘。”
杨维利客气两句便跟着马坤易前往迎宾楼,等屋内只剩下黄孛和马立山时,马立山哈哈笑道:“公子,怎么心疼那一百两金子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呵呵,”黄孛苦笑两声说道:“扔进水里连声响都没听见,一百两啊!能买多少火枪?”黄孛负手又开始在空地转起圈,怨声载道发泄道:“钱给出去就算了,我生气的是本来抱着满腔希望想趁机打探一下上海那面的具体情况,你说像这种人谁敢跟他交底谈心?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他倒好,金子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他收入囊中,生怕咱们出尔反尔要回那一百两金子似的,靠!怎么假洋鬼子都这德性?”
“哈哈哈,杨维利既不是和尚又不是道士,也许信洋教的人都是这样,公子千万不要为这点小事情上火。”马立山见黄孛越说越气急忙劝道。
正当两人私下议论杨维利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少顷老耿头带着毕天松和聂轩辕走进屋内,聂轩辕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黄孛急忙丢下烦恼高兴地打着招呼,直到全部落座好之后老耿头才开口笑道:“黄公子,还没进门就听见你哭天喊地叫着委屈,谁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哈哈哈,被一个叫假洋鬼子气得。”
马立山笑呵呵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跟老耿头讲述一遍,话毕,老耿头沉思片刻说道:“黄公子,这事就交给我了,对付这样的人我还有一套,不就是想打听十里洋场的情况吗?晚上我就把你需要的情报告诉你。”
“真的假的?”黄孛闻听大喜,高兴地问道:“冰康先生,你的意思晚上的接风酒也不需要我参加了?”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去干嘛?我和立山足以,你就回家继续陪着你姐姐和凤儿,只要把她俩安抚好了就是咱独立团最大的福音!”说到这,老耿头让聂轩辕把包裹递给黄孛,笑道:“这是龚得他们送给你的官服,总共三套,两套总兵的,一套袁甲三亲自穿的一品大员的朝服,就不知道黄公子有没有胆量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