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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苛捐杂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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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团到达黄泊渡也就用了半柱香工夫,是个只有三十多户的小渔村。黄孛怕人多惊吓了渔村里的渔民把大部队留在村外,只带着大熊跟着李忠走进渔村。

一进村,一股浓重的鱼腥味道弥漫着整个村落,黄孛和大熊跟着李忠很快来到靠湖边的一个小院落。所谓的院只不过是用一些柳条树枝搭起的简易矮墙,高不过一米,像大熊和许洪那样的抬腿就能跨过去。走进院子,就见一位五十多岁老妇人正坐在板凳上编织着渔网,一身蓝布衣衫不知打了多少补丁,不时地还从头上扯断一根头发编织着,看得黄孛啧啧称奇,还没等李忠打招呼就凑到跟前问道:“老妇人,你这是干什么呢?”

老妇人没想到家里进来了外人,闻听吓了一跳,等转身看见李忠后脸上立刻笑开了花,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聚集在一起,扶着板凳就站起身来,迈着小脚快步走到李忠跟前笑道:“大肠,你怎么来了?家里人还好吧?”

“扑哧”,黄孛闻听老妇人这么称呼李忠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感觉不妥赶紧抿嘴把笑声强压了下去,黄孛接二连三的冒失还是引起老妇人的注意,用疑惑的眼光望着黄孛问李忠:“这位是……”

“娘,”李忠扶住老妇人的胳膊说道:“这就是我给你们常说的黄家大院的黄公子,我们独立团的团主黄孛。”

老妇人闻听露出满脸的惊异,颤颤惊惊问道:“他就是要给你们分田产的黄大人?”说着扑通跪倒在地就向黄孛跪拜起来,吓得黄孛和李忠赶紧搀扶起来,就听老妇人说道:“青天大老爷呀,你可算来了,我们这里的乡民盼你就像盼星星似的,快快,快进屋!”老妇人抓住黄孛的胳膊就往草屋走,生怕黄孛跑了似的,嘴里喊道:“老不死的,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少顷从屋里走出一位有点驼背的老汉,长期的风吹日晒一张脸已变成了紫铜色,一道道抬头纹好像用刀刻出来似的又深又细,乱蓬蓬的胡须把下巴都隐藏起来,一只青筋暴露的手扶着门框望着众人,等看清站在院子里的李忠时,其表情跟老妇人同出一辙,满脸都是笑容。

因为门框低,老汉低着头走出茅草房,到了众人面前笑道:“这老太婆,不就是大肠来了嘛,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王八上岸了呢。”

这回黄孛实在是憋不住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见李忠附在老汉的耳旁不知说些什么,估计十有八九跟自己有关,赶紧止住笑声快步走到老汉跟前,提前伸出双手扶住马上就要下跪的老汉,说道:“老伯千万不要施礼,我和李忠都是你们的孩子,哪有长辈给晚辈施大礼的规矩?”

直到老汉不再坚持,黄孛才松开手认真说道:“我们这次来黄泊渡不仅仅是为了给你们分田产,还有重要事情有求你们,你们要是再磕头作揖我们转身就走,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大肠。”说完绷着脸转过身,强忍着没再笑出声来,直到听见老汉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才转过身笑呵呵望着老两口。

老两口不知是因为被黄孛的言语所打动还是见黄孛真是个孩子,很快放下了拘谨张罗起来。老汉带着李忠到草房内搬桌烧水,老妇人搬来一条长凳用衣袖擦了擦让黄孛坐下,自己则搬来小板凳坐在对面打量着黄孛,趁着这工夫黄孛好奇地询问老妇人扯断头发干嘛,不是用来织渔网吧?

“孩子,你猜的一点都不错,为了节省鱼线,小的破洞就用头发来代替,用头发补过的网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呢,就叫头发网。”

黄孛真是开了眼界了,问这问那不一会就和老妇人熟识得好像一家人似的,看得拎着烟熏火燎的水壶的老汉直瞪眼睛,等李忠抬着一张黑不溜秋的破炕桌放在地上几人便围在一起聊了起来,当两位老人听说独立团想借船打苗沛霖的苗练时二话不说站起身就分头出去转告左邻右舍,黄孛见只剩下李忠一人赶紧问道:“李师傅,你这岳丈岳母为何叫你大肠?”

“呵呵,”一句话问得李忠满脸通红,笑道:“当初我娶亲时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猪肉,只好买些猪下货置办酒席,也是我年轻嘴馋,还没等开席我就偷偷地跑到灶房偷吃了一根还没烀好的大肠,赶巧被我老丈人发现,从此就落下个大肠的外号,让你见笑了。”

黄孛这回可没感到好笑,而是感觉有些悲凉,李忠好歹也是一位镖师,年轻力壮,置办婚礼还如此简陋,可想而知那些家里没有壮劳力或者有年老体弱的病人家庭又是一种怎样一种境遇?

“嗨,马上就要好了,”黄孛不知是劝说李忠还是自我安慰,说道:“霍丘马上就要全部解放了,那些不愿意离开故土的亲人坐在家里就可以分田分地,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到时候我让你回家买它几口大肥猪重新办一次酒席,一举摘下你大肠的帽子,省得今后当了封疆大吏还被人喊封疆大肠,那得给咱独立团丢多少脸?”说着说着黄孛又开始下道,说得两人哈哈大笑,不一会李忠的岳丈岳母就带着一群人涌进院子。因为院子实在太小,好多人就趴在栅子上瞧看着传说中的黄大人和人高马大的大熊这两位稀客。

也许多少年了家里没有这么热闹过,当听说眼前的小大人比霍丘城的何大人官还要大时,兴奋得老汉满脸通红,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挨着黄孛说话的嗓音也比以往洪亮了许多,说道:“黄大人,我把全村当家的都叫来了,他们都答应愿意为独立团效劳,只是想在明早之前赶到南岗头必须趁早赶路,否则怕来不及啊?”

“那要是被岸边的人看见怎么办?”

“呵呵,那哪能呢!”老汉捻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笑道:“我们靠着芦苇荡走,岸上的人就是有八只眼睛都看不见,你们说是不是?”

众渔民全都笑呵呵地看着黄孛点头赞同,李忠赶紧插话道:“丈人,我们这次到南岗头足有两千五百多人,还有不少的火器弹药,我记得你们这里只有三十来条渔船,能不能向临近的村庄再借些,我们团主说了,为了表达谢意,每条船付给二十两白银的酬劳。”

众人闻听每只船竟然还有二十两白银的赏钱,一个个全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回答李忠的话,都用置疑的眼光看着黄孛,看得黄孛站起身就让大熊去叫马坤易,老汉赶紧拦住大熊劝道:“黄大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那么多钱干嘛?别的村我不敢保证,就我们黄泊渡的众乡亲一文钱不给我们都帮助你们送过湖去。”

“老伯,这钱你们必须拿!”黄孛把大熊支走,为了提高威信背着手摆出一副官架子说道:“我们独立团有规矩,不拿乡民一针一线,说好了二十两就二十两,说给谁分田产就分田产,绝不打妄语,”说着黄孛走到一个光屁股小男孩跟前说道:“你们看这位孩童,别看现在他穷得连件衣服都没有,用不上两月,他就可以进城读书,从吃到穿不用花一文钱,长大就可以像我一样为乡亲们出力,你们说我们独立团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穷哈哈?所以,只要是我们独立团给的,你们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你们拿这些钱买条船或者娶个媳妇干什么都行,就是不允许置房置地,因为用不多久你们都会无偿得到这些,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大伙卯住劲好好活着,千万别因为这点钱让我瞧不起你们。”

黄孛这一通切身说教,虽然都是大白话,但是听在众人耳里却无比的受用,刚才的疑惑和拘谨也慢慢消失,就在此时大熊带着马坤易几人来到小院,不由分说就把包裹里的银两堆放在破炕桌上,好像一座小山似的银锭照得众人眼花缭乱。

老妇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拿起一锭白银仔细瞧看,甚至还用鼻子嗅了嗅,高兴得泪流满面,带着哭腔笑道:“我活多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银子,这真是给我们的?这一块银子得买多少盐啊?”

老汉张了张嘴也想说两句,憋了半天只叹出一口气,猛地站起身说道:“黄公子,我这就安排后生找船去。”说完大步走出院落,也不知跟众乡亲说了什么,转眼间大伙一哄而散。

老汉回到院子说道:“黄公子,现在以过午时,等周围的船到了这里马上出发,估计后半夜就可以到达南岗头。你们现在抓紧时间赶紧准备生火做饭,恐怕上了路就没机会再吃上一口热汤饭了,我让乡亲们给你们捕些鱼来,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只能将就着对付一顿,大家可不要见外。”

黄孛这才明白老汉的用意,原来除了派人去找船外还准备给独立团捕鱼犒赏大家,自己三千人马那得捕多少鱼?想让老汉把捕鱼的渔民叫回来,想想算了,人家这是一番心意,多少都得接受,再说自己还真有点想尝尝湖水炖湖鱼的念头,便不再客气欣然接受,忙不迭地道谢。

过了大半个时辰,就见湖面上成群结队的渔船陆陆续续驶近岸边,有远道来帮忙的,还有捕鱼归来的,等看见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鲜鱼被抬到岸上时,喜得黄孛忘掉矜持连蹦带跳地跑到湖岸凑起热闹。只见每条捕鱼归来的渔船上都卸下了最少两筐鲜鱼,什么鲢鱼、草鱼、鲤鱼、鲫鱼甚至还有不少的湖虾,看得黄孛眼花缭乱,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有如此收获,这要是搁在后世连想都不敢想。不过黄孛心里也画着问号,既然湖里有这么多的丰富物产为什么村里还如此贫穷呢?

黄孛拎起一条足有五斤多沉的大鲤鱼回到院落,不用吱声就被老妇人接了过去,黄孛让李忠带着大伙把白银收起来挨船发放,自己则和老汉又闲聊起来。

“大叔,既然湖里有这么丰富的物产,为什么还穷得叮当响?”

“嗨,公子有所不知,你们没来之前,从我们黄泊渡湖边到霍丘城就有三道税卡,你挑着一担鱼想进城换点吃用之物,不算过税、厘金税,光船捐、鱼捐、筐担捐等等就十去八九,到头来能换回几斤米就算烧高香了,”说着老汉指着茅草房的破屋顶说道:“你再看那房上面的芦苇,都用了三四年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滴着,上漏下湿苦不堪言,就因为那该死的草税和芦荡税,瞪眼瞅着芦苇荡里的芦苇一茬换了一茬,就是不敢割一捆搬回家里,你说湖里有再多的物产有什么用?还不是捧着金饭碗到处要饭吃?这天下哪还有我们穷人的活路?”

一番话说得黄孛张口结舌,憋了半天只冒出半句脏话:“靠!这也太他娘的……”黄孛都不知道用什么粗口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喘了口粗气说道:“大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你们就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什么种地、打渔还是盖房子都不用交税,不仅不用缴税霍丘城的贫民协会还无偿地给你们提供粮种、牲畜和生产工具,省的看着大娘用自己的头发编织渔网我看着都揪心。”

老汉拿起剩下的一锭银子感触颇深地笑道:“呵呵,黄大人,要不是李忠跟我们提前说过你们在六安的所作所为,就你刚才那番话那些渔民就能把你扔进湖里去!所以,只要是你们独立团需要我们帮助的事情,别说几条破渔船了,就是扒掉我们身上的皮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哈哈哈,别,你老还是保重身体多活它几十年,好日子还在后头哩!”黄孛抓起老汉布满茧子又粗又壮的大手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们没钱没粮,但是比其它的地方还好一些,饿了还可以下湖打两条鱼填饱肚子,最起码饿不死,这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好处,你说是不是大伯?”

“呵呵,理是这个理,就怕日子久了天天吃这个淡出鸟的破鱼连哭的心都有。”

这句话一下子让黄孛联想起以前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是一个在荒岛求生的故事,好像里面的主人公就是为了求生一连吃了三个月的椰子,吃到最后看见椰子就痛哭流涕,没办法还得就着眼泪硬生生地吞咽下去,估计此刻老汉所说的这话就跟此人差不多,颇有同感说道:“是啊,再好的山珍海味吃久了都会腻的,还是换换口味是最好不过。”

正说着老妇人端上一盆鱼和一双碗筷放在黄孛跟前,没等黄孛相让老汉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们都吃够了,再吃我就得变成一条鱼啦!”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黄孛撸胳膊挽袖子抄起筷子就夹起一块又肥又嫩的鱼肉,还没嚼上两口就停止动作皱着眉头望向老妇人,心说这鱼怎么一点咸淡都没有?都说盐是百味之王,没有咸淡的菜肴就是天上的龙肉也味同嚼蜡,可是看着老妇人期盼的目光黄孛还是强忍着把嘴里的鱼肉咽进肚里,放下碗筷就朝站在门口的大熊喊道:“大熊,快过来,这盆鱼赏给你了!”喊完一脸坏坏的笑看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大熊。

大熊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到了炕桌前拽过一把木墩接过黄孛的筷子就开吃起来,还没吃进一口就吐在碗里嚷道:“靠,这鱼怎么一点咸淡没有?都淡出鸟来!”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也不管多少抓起一把就撒进盆里,用筷子搅拌几下端起饭碗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鼓着腮帮子说道:“这回味道好多了,香,真香!”

黄孛没想到大熊竟然还随身带着咸盐,可是话已出口只好咽着口水跟老汉东扯西拉瞎聊着,眼神还不停地扫描着大熊。

等大熊吃了一大半了才发现不对劲,看着眼冒绿光瞅着自己的黄孛赶紧夹一块鱼肉放进破瓷碗里推给黄孛,自己捧起大盆不一会就消灭的干干净净,抹了一把嘴说道:“少爷,你在这先吃着,我过去看看弟兄们。”说完一溜烟地跑出院子,扯着大嗓门就喊:“许洪,你在哪了?给我留一口……”

黄孛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老汉的眼睛,低着头嘿嘿直笑,黄孛吃完鱼站起身笑道:“老伯,让你见笑了,这帮坏小子还私藏盐巴,等一会我都没收了交给你们,用了了就到城里去买,想买多少就多少,不会有一个人再收你们一文钱的税钱,我去看看弟兄们吃没吃完,吃完了你老就带着他们出发。”

等独立团吃完饭,黄泊渡湖面上已经聚集了一百多艘大大小小的渔船,连老汉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渔民前来助阵,兴奋地跑前跑后帮助独立团装载着作战物资。

黄孛怕弹药不够,把留下来的五百名火枪营战士身上的所有弹药全都留在了船上,又把许洪派到李忠的手下,直到船队消失在茫茫的芦苇荡里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老妇人,留下牛曼宝的侦察队返回霍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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