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黄家大院练武场聚集着四面八方返回的独立团众首领,认识不认识的东一簇、西一堆的相互调侃着,偶尔碰上一个熟人整个练武场都能喧闹半天,黄孛就是在这种氛围下被许洪和大熊抬进练武场。
没来到练武场之前几人就商量好了对策,要是大伙全都涌上来许洪掩护大熊趁机抱着黄孛冲进演艺厅。可惜这种在黄孛大脑里过滤了几十遍的场景根本没出现,大伙见到黄孛全都自觉地站成两排行独立团军礼,弄得黄孛反而不自在起来,一边还礼一边说道:“大冷天的都站在外面干啥?快,快,都跟我进大厅去,那里早已摆好了酒席准备款待大家。”
许洪和大熊抬着黄孛在前面开道,其余的人紧随其后有序地走进演艺厅。一进大厅,八盆炭火盆把偌大的大厅烘烤得温暖如春,十几桌酒席已经并排摆放在演艺厅中间,什么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是碟压碟、碗靠碗摆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冒着热气刚刚出炉的烤乳猪,看得黄孛垂涎欲滴。
一位仆人引导着众人来到大厅前一个高出半尺的台阶上,黄孛见晁龙、老窦头和马立山等前辈早已到位赶紧抱拳行礼,等全部就位后黄孛才发现此桌的妙处。
因为处在高台之上视线极其开阔,打眼就能把整个大厅纳入眼底,只见进来的宾客在几名仆人的带领下有序的各就各位,不一会十几桌酒席全都高朋满座,当黄孛发现每张宴席的客人都是按同行同业的秩序搭配安排时真是大吃一惊,望着在坐的众人黄孛忍不住问道:“马前辈,这些人的坐席都是你安排的?”
“呵呵,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我还以为是公子提前做好了布置,我们一到就被仆人领到这里。”
黄孛更奇怪了,转头问老耿头:“冰康先生,是您安排的?”
“咱爷俩一直在一起,我哪有那工夫?”老耿头摇头说道:“这安排酒席的神秘客可不是一般的能人,对咱独立团不仅了如指掌而且揣摩人的心思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奇人啊!”
不怪乎黄孛和老耿头有此想法,十几桌酒席不仅按地域划分的清清楚楚,而且中间还穿插着因工作性质相通而特意调配在一起的匠人,让熟悉独立团业务的黄孛等人打眼一瞧就一目了然。
从靠近高台算起:独立团所有的营官一席;孙葵心、郝侉子和毕天松等捻军一席;叶家集、金寨、霍山的贫民协会一席;田庆庚率领的大胡子、邹鸿、贺振东等挂靠绿营兵的一席;韩家冲兵工厂朱桂和铁匠、木匠等众多匠人一席;还有零零散散的地方百姓代表占着几席,看得黄孛惊诧不已,到底是谁有如此能耐把一场宴会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独立团和六安的政务?
老耿头也怀着同样的心事,用下巴指了指靠门口的那桌对黄孛小声说道:“公子,你注意到那位戴墨镜的年轻人了吗?”
其实黄孛一进大厅就发现了此人,冷不丁还以为龚瞎子来了呢,但是两人岁数相差太多,黄孛很快排除了龚得可能,但是除此之外黄孛搜肠刮肚在记忆当中也找不着一位有如此打扮的人,大冷天的还摇着扇子显得不伦不类,黄孛收回眼光说道:“冰康先生,等一会咱俩分工时我到那桌去探个究竟,是朋友的话一切好说,若是来路不明可别怪我心狠手辣。”黄孛握紧拳头咬牙切齿说道。
老耿头于是把盯住神秘人的任务交给许洪,见大家都已经各就各位便放下心思提醒着黄孛,“公子,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黄孛只好放下疑惑在大熊的搀扶下站立起来,朝大伙敬了一遍礼说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我先为大伙拜个早年,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好日子越过越红火,干了!”
黄孛一仰脖干了杯中的茶水,大家对于黄孛喝啥也不在意了,只要看见黄孛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黄孛挥手让大家坐下之后说道:“当初咱独立团刚成立之时只有三百多人,没想到半年不到就发展到近万人的虎狼之师,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我们精诚团结,靠的是为天下所有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敢于舍生忘死的大无畏气魄,靠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拼命三郎精神!俗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到了阎王爷那里都嫌我命硬,硬是不要我,让我还能看见在坐的众位亲人,”黄孛又让许洪倒上一杯茶水说道:“都说好事成双,为了感谢阎王爷,咱们干了杯中的酒,祝愿咱们独立团所有的兄弟都跟我一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家轰然叫好,所有的人都端起酒一饮而尽,黄孛这才坐回软椅对众人说道:“今天是咱们独立团在六安过的第一个元日,不知在坐的各位家人过得如何?”
此话一出大厅里顿时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就嚷开了,你家吃多少肉,他家做几件新衣服,放了多少爆竹吵得沸沸扬扬……
黄孛这个悔恨呀,吃饱撑的,没事怎么提这么个话题?但既然话说出口了就不能打消众人的兴头,足足过了大半响大厅才慢慢静了下来,还没等黄孛张口,孙老三从紧挨着高台的独立团营官那桌冒了出来喊道:“兄弟们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等大家完全静下来,孙老三举起酒杯说道:“团主这话问得好,自从我打娘胎出来就没过上这么舒心安逸的年节,吃饱穿暖不说还有零花钱使使,真心感谢黄团主给我们带来的幸福生活,不过我对团主有意见,”孙老三前面的话说得还真有模有样,没想到话锋一转发起了牢骚,周围的人闻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地盯着孙老三,不知孙老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凭什么其他的兄弟可以带兵打仗,却把我仍在金寨像个没娘的孩子?”
“三愣子,你说什么呢?”马立山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孙老三在这个场合挑事阴沉着脸厉色喝道:“刚喝两杯就醉了?还不赶快给我坐下!”
“恩师……”
“坐下!”孙老三张了张嘴一低头像霜打的茄子焉不声地坐回椅子,黄孛见状赶紧劝马立山:“马前辈,三愣子没有坏心眼,他也是对独立团有感情才会说出这番话,你就让他说嘛,说错了罚他三杯不就得了。”马立山见黄孛求情这才让孙老三重新开口。
“上次在张广庙‘河西客栈’受伤后我被许洪和大熊仍在虎头岭呆了半月,后来回到金寨又呆了半个月,屁股上的伤早好了可是冲锋陷阵的事情再也没有我孙老三的份,你们说我是不是被独立团遗弃的孩子?”
别说孙老三挑的还都在理,独立团后期重新整编还真没孙老三的职位,这也不怪黄孛和老耿头,后期的独立团是走到哪打到哪,队伍根据实际情况随时扩编,谁还记得有伤在身的孙老三?但是下面的人可不都这么看,见孙老三可怜兮兮的样子都起了同情心,齐声应和。黄孛见此情景赶紧对孙老三说道:“我说三愣子,你病好了还不赶快找我们还想八抬大轿抬你呀?”
“谁说的?不信你问问他们?”孙老三面红耳赤指着马立山等人说道:“我病一好就到六安追你们,说你们转战霍山了,我又抄近路到霍山找,又说你们回六安了,等我回到六安团主又去了马头镇,到了马头镇正赶上团主身中三箭昏迷不醒,当初冰康先生还是用我葫芦的酒为团主消得毒呢,拔出箭团主大叫一声就一直昏迷不醒,你们说我命有多苦?”
一番像绕口令的话逗得大伙哄堂大笑,连老耿头都忍不住笑出眼泪来,刚才被孙老三搅乱的场面一下子回到喜庆的氛围,大家彼此之间又都拉近了感情,等大伙都笑够了黄孛赶紧说道:“好,算你孙老三有本事,霍山的正面防御就归你管了。”
六安现在所有州县的防御都有明暗两支军队,明的就是打着朝廷旗号挂靠绿营兵的混合部队,各汛、标的头目全由独立团担任,平时就是维持治安剿个小股土匪什么的,主要就是为了应付朝廷;暗的就是守卫各州县要害之地的独立团,比如霍山管家院的马俊,马头镇邹鸿和官亭的大胡子等等,遇到强敌就冲上去保一方平安。所以无论是那股人马本质上都是独立团下属编制,只不过挂靠的绿营兵人员比较杂而已,孙老三闻听让自己独当一面负责霍山,高兴的挨个儿抱拳作揖,然后自罚三杯,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乐呵呵坐回椅子上和众兄弟说笑起来。
黄孛之所以愿意跟这帮泥腿子打交道就是看上了众人“实在”二字,不光是孙老三,其实囊括了在坐独立团所有的人,想啥说啥,说出来就雷厉风行去做,脚踏实地做人,实实在在做事,只要方向指对了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黄孛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说道:“我们今天在此聚合不仅仅是拜拜年,联络联络感情,而是为了给咱今后独立团有个更大的发展指明一条道路,那就是争取在五年之内打通出海口,在山东占有一席之地!”
此话一出大厅顿时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议论起来,但是话题都离不开食盐二字,气得黄孛刚想训斥几句被老耿头打断说道:“公子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老耿头靠近黄孛低声说道:“我知道公子夺取出海口不是为了什么食盐,而是为了洋人的火器,但是这时候别说火枪火炮了,就是搬来公子所说的铁甲舰都没有食盐管用,你看看现在兄弟们的热情有多高?”
可不是咋的,此时下面所有的人不分老少全都激动地发泄着一腔热情,大有一声令下马上就打到海边的气势!黄孛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老耿头说的真是有道理,现在什么大道理都没有食盐有诱惑力,反正就是调动大伙的积极性,只要调动起来了还管它是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对!想到这黄孛一拍桌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喊道:“大伙说夺取出海口好不好?”
“好!”上百人齐声呐喊声振屋瓦,现场的气氛一下子推到高潮。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吃完饭大伙就各回驻地进行严格的训练,争取让独立团每个兄弟都学会骑马、射击、撇手榴弹和埋雷,弹药不够的话可以到韩家冲去领,如果两个月之内还有掉队的你这个营官就别干了,今后的战斗也别参加了,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闻听可以敞开怀进行实弹训练,高兴得使劲拍桌子跺地,趁着热闹劲黄孛和老耿头赶紧按照事先的分工分别下到各个酒席。
黄孛首先来到独立团营官这桌,这桌都是独立团的老人黄孛也不客气举起茶水就跟大家干了一杯,然后就挑自己能吃的一样来两口,当发现桌中间一条大娃娃鱼时吓了一跳,指点着娃娃鱼问孙老三:“这不是你搞来的吧?”
还在兴头上的孙老三忍不住笑道:“团主,这是我特意为你抓的,谁知道你现在不能吃腥辣之物,只好便宜他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哈哈哈……”
“你怎么抓到的?”黄孛好奇地问。
“找个深水潭砸冰窟,然后钻进去,幸运的话一个地方就可以抓到一马车,容易的很。”
孙老三说的简单,估计没有一定的技巧连毛都不会见到,馋的黄孛真想伸筷子来两口,看着老耿头不时瞟过来的目光还是放弃了诱惑说道:“你们吃你们的,等我病好之后再把损失补回来。”
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黄孛一边看着大家狼吞虎咽一边说道:“现在咱们独立团缴获和购买的马匹足可以编成第二个骑兵营,我和冰康先生合计了一下,准备把李忠的一营改为骑兵营,”大家闻听都放下碗筷,李忠高兴的满脸通红,可是刚刚当上二营营官的郑嘀咕不干了,站起身刚想发话就被黄孛噎了回去,说道:“剩下的嘀咕兄的二营,马俊的四营争取在八月之前教会所有的兄弟骑马,到时候咱们独立团全都改成骑兵,争取做到日行百里,朝发夕至。”
一句话就把郑嘀咕说得哑口无言,寻思也不差这半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听黄孛的话,赶紧把自己的手下全部训练成骑射高手才是正事,到时候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骑兵。
黄孛哪知道郑嘀咕心中的算盘,还以为急躁的毛病改好了呢连夸了好几句,然后让大熊和许洪抬向下一桌,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三愣子你可别喝多了,稍后我要给你介绍一下霍山的县太爷和贫民协会的会长。”
第二桌就是孙葵心所属的捻军,黄孛望着躲躲藏藏像小偷似的郝侉子忍不住笑道:“郝大哥,我派人去调查了,我舅他们现在几百里之外的还远县禹王宫,估计没有个把月根本回不来,你就挺起胸膛该吃吃,该喝喝,别像小偷似的躲躲藏藏,稍后我还有任务交给你。”
“团主,别,别!”一句话吓得郝侉子一个劲摆着手说道:“这种事我只干一次,下次打死我都不干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嘿嘿,不干也得干!”黄孛瞪着眼睛吓唬着郝侉子,转头对孙葵心说道:“孙大哥,过两日有一趟大买卖我准备让你们出手,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多大的买卖能让黄公子看上眼?”孙葵心好奇地问道。
黄孛于是把袁甲三如何征调全省的粮饷,自己如何用白柏文所交的赎金当做六安的粮饷上缴到庐州府,然后准备在管家院和桐城一带设下埋伏抢夺这批物资,最后全部换成独立团和绿营兵的装束返回六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孙葵心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完了说道:“这么大块肥肉不抢那也太对不起朝廷啦,无论是对太平军、捻军和我们都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不过具体什么日子出发得有个消息,否则空等几个月会生异变。”
黄孛本想告诉明晚那德生就要来黄家大院,到时候就可以得到确切消息,但是怕孙葵心要为自己的弟弟报仇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道:“孙大哥放心,在你和马俊动手之前我一定把准确的消息告诉你们,保证耽误不了正事,”说道这黄孛瞅了瞅郝侉子笑道:“孙大哥,那你看派谁去苏家埠白柏文家拉粮食?”
“哈哈哈,谁抢的谁拉呗,是不是郝侉子?”
“好你个老葵,胳膊肘往外拐,不就是拉粮食吗?你说,往哪拉?”
“你们就拉到六安的郊外就行,到时候七娃兄率领绿营兵前去接应,然后你们直奔霍山准备大干一场!”
接下来黄孛带着孙老三来到贫民协会这桌,黄孛一边跟熟悉的人打着招呼一边盯着身着长袍马褂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等大伙都客气完了黄孛忍不住问道:“这位仁兄在哪高就?请教台甫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