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邺无渊这个人吧,瞧着真是高岭之花。淡漠,又自带一股冷锋,那是从千军万马之间杀出来才会有的气势。
可是,这顺嘴跟她说起不着调的话来,也真是面不改色,嘴巴溜得很。
阮泱泱不想跟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着调,奈何他就跟着她,像甩不掉了似得,谁知道他要干嘛。
终于是把后头那些人都甩开了,后面只有小梨和小棠跟随,阮泱泱都走的额头沁出汗来了。
扭头又去看他,他这会儿微微垂眸跟着,阳光就在头上,照在他身上,莫名嫩的咧!
愣是让阮泱泱心内不由生出一种作孽感,她三叉神经好痛。
她皱眉,邺无渊转眼便看到了,“额头又疼了?”她脑门儿还红紫着呢,像个烙印似得,这么多天过去了,除却那结痂的伤口,周边就没恢复的迹象。
“是看你就头疼。”让他认清楚,他才是祸源。
这种话,听起来真的跟打情骂俏没区别。当然了,阮泱泱在说出口时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可在邺无渊听来,就是这个意思。
皱着眉头,又暗暗噘嘴,气鼓鼓的吧,小肥猪样儿。
“那怎么办?不如叫诸葛闲开一服治头疼的药挂在我身上?看见了我头疼,你再看一看头疼药。”他说,好像给出了个好主意似得。
阮泱泱这会儿真无话可说,个坏犊子,绝了!
不想让她头疼,他滚蛋不就得了?还在身上挂一副药,她脑子得病的多严重才会看他又看药的。
心气不顺,身体也不舒服,慢腾腾的往紫荆苑走,邺无渊也一直配合着她的步伐。
她以前在这个特殊时期,倒是也没这么难过。可能是近期在这湘南来回折腾的,再加上她本来畏热,这里潮乎乎的,这一次才会这么难捱。
这会儿才是真真的觉得做男人爽利,哪用得着每个月受此等折磨。
想着此事,她又扭头去看邺无渊,嘿,这家伙还在看她呢。
他就这眼神儿,其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从他回盛都时,他就这样看人,哦,看她。
最初认为是死亡凝视,起初是不太舒服吧,但也习惯了。
他这么瞧,她也觉得没所谓。
可是,这会儿对上他眼睛,她真是没来由的一股气儿。
停下脚步,也转身面对他,也不眨眼的盯着他,完全就是在学他的视线。
她忽然这样,邺无渊自是也跟着停下了。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还有气嘟嘟的脸,他抿起的唇也小小的控制着微扬。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荣遗说的话不开心了?不是一向最会躲嘛,还会找无数个理由。但凡你找出的理由,无坚不摧,谁也撼动不了分毫。”他低声的说着,每句话说的都是真实的,她可不就这样的吗。
“邺无渊,我不是给自己找理由,是给你找理由。该退则退,不然,我咬死你。”最后一句咬牙切齿,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邺无渊却在此时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拽了过来,不由分说,更可以说此时有些失去理智,就把她扣在了自己怀里。
“咬吧。”他就低头盯着她,说。
对上他的眼睛,阮泱泱十分确定这一刻他这种‘死亡凝视’之中的语言,恨不得吃了她。
咄咄逼人,恍若两把枪,黑洞洞的,只要她一个不乐意,那两个枪管就得朝她开枪了。
双手抵在他胸前,她此时真是不敢动,邺无渊富有攻击力她自然知道,可是往时他的攻击力都是在别处,对待敌人。
可在她面前,还真不曾有过。
即便是有时两个人几次言语不和气,算得上针锋相对吧,可他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儿。
缓缓地收紧手指,也抓住了他的衣襟,她连呼吸也不知何时都静止了一样。
后面,小棠和小梨早在邺无渊把阮泱泱扯到他怀里的时候就转过去了,背对着,甚至连听都不敢听。
他的呼吸吹在她脸上,跟他的眼睛一样,富有攻击力。
因此,她就更不能呼吸。似乎但凡闻到了他的气息,她也就彻底的败下阵去了。
“大庭广众,你真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么?”她小声的问,脸上不再气嘟嘟的,可却又是真的挺冷淡的。
“你觉得,和我同处一处,甚至过分亲密,会让你遭受如此骂名么?”邺无渊也问她,像是要让她好好想想。打了那么多年仗,多少次险些丧命。从死亡边缘数次擦肩而过的人,又岂会去在意那些东西?
若不是因为她在意,也担心她会害怕,他又怎能一直在忍耐?
“嗯。”她答应,她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对女人不公平,任何一个事情发生,首先受到指责的必然是女人。
尤其是邺无渊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少年成名,日月同辉。在所有人的意识当中,和他在一起的,必然也是天之骄女,身份地位不会差他分毫。
她呢?孤女一枚。人人都觉得,她若不是得老将军和老夫人收留,说不定早就死在街头了。
这就是事实,她认得清,从始至终没有忘记过。
她的思想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她眼下就生活在这里,真真切切。
拥有下流的想法,是一直都在自己心里头,偶尔的冒出来,她也在想法子压制下去。
可若真摊到台面上来讲的话,她就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剖析所有的利弊,之后做出判断。
那么,刚刚短短一瞬,她就有结果了,坚决不成。
是有嘉敏公主和驸马的佳话在,可人家是谁啊?是普通百姓吗?人家是皇室之人,高高在上,想怎样就怎样。
轮到平民百姓,就有一万条的差评,哪还有什么佳话在?
她就是那么坚定,眼睛里都不见一点点的动摇。或许也可以说,她就是心枯,任凭你用多大的劲儿,也钻不进她心里去。
邺无渊脑子里升腾起的那些冲动,的确在她的眼神和表情中,缓缓的冷了下去。
圈在她背后的双手,缓缓的放开了。
阮泱泱也在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口气,憋死她了。
没有再说什么,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要说毫无感觉,不可能。阮泱泱也心知,她就是被美色所迷了。
只是,美色嘛,这玩意儿最肤浅了。她对待那些肤浅的东西,轻而易举。
她相信,她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心里头那点儿对邺无渊生出来的小下流给一脚踹到九天云外去,再也不想。
小棠和小梨跟着回了紫荆苑,两个丫头不知该说些啥,可是不说话又真的有点儿别扭。
而且,她们俩同时都觉得,刚刚将军独自站在那儿望着阮泱泱离开的样子……真可怜!
这回了紫荆苑,阮泱泱好像真没事儿人似得,收拾了一番,她就坐回床上开始看那本炼丹的古书。
两个丫头不时的从附近走过,又不免仔细的观察观察她,真平静,和将军的可怜,天地之差。
她们一直觉得,这世上最无情的莫过于男人了,不管是年轻的男人,还是年迈的男人,那无情起来,杀了都不解恨。
可这会儿,又觉得世上最无情莫过于阮泱泱了,简直心硬到无以复加,估计刀剑都伤不了。
阮泱泱这一平静,就是接连三天,她三天都没出紫荆苑,甚至连房间都没踏出过。
三天过去,她身体也舒坦了,而且那本古书也看完了。
站在房间当中,沐浴过后,通身轻松。散着香气的长发挽起,朴素的长裙,腰身纤细,凹凸有致。
脸庞是明媚的,眼眸恍若藏有星辰。唯独额头上一块红紫,因为白皙,这里就更吓人了些。
“小姐,今日府中设宴,刚刚郡王妃派人过来,邀小姐申时过去呢。”小棠从外头回来,因为马上新年,这府里头热闹着呢。
“设宴?估计是皇上要回盛都了。”红唇微弯,她一猜就猜得到为啥设宴。
“那咱们呢?”小梨站在一边赶紧问。
“咱们?那得听将军安排了。”阮泱泱如常回答,说到将军时,也没见她语气或是表情有任何变化。就好像……就好像她把那天的事儿给忘了。
小梨看了小棠一眼,之后点头,“咱们若是也回盛都,日夜行路,估计来得及在新年时到盛都。”
“将军应当不会这就回盛都吧?无论柯姑娘还是那位荣遗公子,还有钟非将军,可都在这儿了。就算走,也得是回香城。”小棠接着说。
“不对呀,将军答应了小姐要去金陵烟霞山的。”小梨猛然想起这事儿,这几日阮泱泱都把那本炼丹古书给看完了。
任凭她们俩说,阮泱泱始终都面带微笑,像是在认真的倾听,又像是没听。
活动好了脖子,她又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臂,真像是固定了许久似得,这会儿猛一下活动起来,骨节都发出了嘁哧咔嚓的脆响。
“如果真去烟霞山的话,那咱们俩也不知能不能跟去?在道观里过年,倒是从未有过。”两个丫头接着讨论,又真的很有期待感。无论是在道观里,还是在香城,她们都觉得新鲜。
阮泱泱兀自活动着身体,就真的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若不是她身体在动,那一时真让人怀疑她像个假人。
如此郑重的设宴,阮泱泱又怎么可能不去?
还未到申时,便离开了紫荆苑,朝着水榭而去。
这是三天以来,她头一次走出这院子,一切都未变,但实际上因为要新年了,这府里洒扫一新,挂上了红色的喜庆之物,可不就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踏上廊桥,沿着台阶往下走,这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在来来往往的忙碌着,而且,还看到了柯醉玥站在廊桥下,双臂环胸,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看到了柯醉玥,阮泱泱就知道怎么回事儿,必然是在等她。
“柯姑娘。”走下来,阮泱泱笑着唤了一声,柯醉玥也放下了双臂,转过身看她。
踏下最后一个台阶,阮泱泱笑盈盈,“在等我?”
“今日设宴,这种场合极其无聊。我想,也只能与阮小姐搭伴,作陪才不会无趣。”柯醉玥说着,她脸上的无聊也不遮掩。
估计是因为项蠡在,他们才不得不来作陪,阮泱泱也理解。
轻轻颌首,随后两个人并肩而行,一同朝着水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