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吕成龙接话道:“在我们老家,只要长地苔皮的地方,土壤都不会太瘦,草浓绿而多汁,时常能看到野小蒜和牛屎菇。”
“记得小时候常捡这东西,雨后阳光穿透云层斜射下来,仍有零星的雨点飘落,戴着草帽到野地里去捡。就像是雨后的精灵,黑亮亮地散落在堤坡上的草窠里,有蚱蜢和拇指大的灰黑土蛤蟆不断地跳,大阵的八哥在雨后远远地飞来飞去。”
“我们小孩子那时都相信,打过炸雷的地苔皮不能吃,吃了会肚痛生病的!”
耿宝昌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美美品尝道:“这东西是雨后湿漉漉贴在草中地上,零散细碎,捡起来费事,上面会粘带着枯草叶、青苔、泥沙什么的。”
“通常回家先洒点水,使它柔软膨大以免破碎,然后动细工一点点挑拣。又要用手择,还要动嘴吹,用手指弹。捡一筐回家虽然不易,择净洗净就更难,所以咱们要好好珍惜,不能浪费。”
苏渊也被勾起回忆道:“曾经在一家颇具特色的土菜馆里吃过地苔皮鸡汤烩豆腐,那次我们四五个人各点了一两样自己喜欢的菜,说着闲话,听着田园小调,看着那些熟悉的野菜,飘散着淡淡苦味,夹带着一丝丝泥土的芳香,心情不由显得格外的轻松和舒畅。”
“还记得那碗地苔皮鸡汤烩豆腐,真的可谓以柔烩柔,以黑间白,配上鲜红的海米,视觉上异常愉悦,吃在口中更是风味独具。”
“所以每次吃地苔皮的感觉都很好,能想到那片雨后的天空,想到青草泥土混合飘香的味道,心情就湿润而有所思……或许,那就是对童年生活的一种追忆和悼念吧。”
虽然两道菜很平常,但真正美食讲究平淡中间神奇,细节里出显功夫,能把家常菜做出特色才是高手。
很快第三道菜送上来,慢慢掀开盖,浓香四溢,白瓷大盘里摆满一条条金黄色小鱼,三寸多长,头大肚肥,撒上红油酱汁,令人食欲大振。
耿宝昌用筷子指着小鱼,问道:“有谁知道这是什么鱼?”
苏渊仔细打量,有点像身带吸盘的清道夫,但比清道夫短而肥,肚腹圆大,黑糊糊,显得傻气十足,还真没见过这种鱼。
吕成龙也摇摇头,他也没有见过,猜测道:“应该是呆子鱼吧?”
耿宝昌摆摆手道:“学名是吐哺鱼,不过它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桃花痴!”
用筷子夹起一条,介绍道:“桃花痴产卵于蚌壳、碎瓦片、树根上,尤喜爱在水跳背底的石板上产一摊黏黏的卵,然后就守着巢,直至小鱼孵出。它们春季里桃花开放后菜花开,乡下小孩喜欢去河塘边抓胀满肚子的桃花痴,故又得来一个浑名,菜花痴哺。”
“学名叫塘鳢鱼,是江南水乡的寻常鱼,平时都在深水塘底待着,专食撞到口边的小鱼虾,故肉厚,味鲜美,用盐渍了再抹点水磨大椒,搁饭锅头上蒸熟,透着一股清香。”
“它的鳞麻粗糙,有点拉舌头,一定要刮尽。那种尚未长成的拇指般大小的桃花痴子炖蛋最好吃,清明前后几乎是那里人家的家常菜。”
“桃花痴与螺肉、河虾、竹笋、芦蒿,同被誉为江南五大春菜名鲜。它外表黑傻,但肉洁白细嫩,少腥气,尤其是头部两片似豆瓣的面颊肉,更是滑嫩鲜美。”
“上世纪初流亡国王西哈努克游江南,无意尝一道名为咸菜豆瓣汤的汤菜,大为赞叹。”
“其实所谓“咸菜”实乃莼菜,“豆瓣”就是桃花痴子的面颊肉,再加配上金华火腿片、春笋片和鸡清汤,鲜美异常。只是这碗咸菜豆瓣汤,不知要抹下了多少条桃花痴子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