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扬语气哀求，贺阿姨皱着眉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我得一起留下来。”
她实在不放心让叶荣欢一个人待在这里。
叶荣欢有些为难，正想说这里没有休息的地方，贺阿姨就先道：“没有床的话，我可以在您的房间打地铺。”
叶荣欢无奈道：“不用，下面吴奶奶家有空房间，我可以和她商量一下，让您在她家里借住一晚。”
最终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贺阿姨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
叶荣欢找吴奶奶说了一声，吴奶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还热情地邀请叶荣欢她们过去吃饭。
贺阿姨走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嘱咐叶荣欢：“您要是有个什么事，记得赶紧给我打电话。”
叶荣欢点头，“我知道的。”
家里终于只有两个人，郁扬神色轻松下来，他抢在叶荣欢前面，将厨房给收拾了，又探出头来问她：“姐，你待会儿还想吃点什么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叶荣欢吃得有点少，他听贺阿姨说她现在少食多餐，晚饭后可能还要吃些什么东西。
叶荣欢摇头：“没什么想吃的，没胃口，你就不用操心了。”
郁扬却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了个果盘出来。
叶荣欢饭后喜欢吃水果，这习惯他很清楚。
果盘里的黑布林被他处理得很细致，削了皮，切成小块。
将果盘放在她面前，他又回厨房，拿出来一个叉子。
叶荣欢吃水果其实不喜欢用竹签，因为很多时候不方便，水果块插起来又会掉下去，用叉子就没这个烦恼。
叶荣欢看他这么细心，笑了一下。
她坐在沙发上，手放在肚子上，这动作本就小心而温柔，一笑，就让郁扬忍不住想起那些已经当了母亲的女人来。
他动作滞了一瞬，抿了抿唇，走过去，正想说话，叶荣欢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叶荣欢看到纪清河打来的视频通讯，愣了一瞬，才想起，纪清河说过要每天晚上和她视频。
要是在家里那肯定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
蹙了蹙眉，她有些犹豫。
“谁的电话？”郁扬问道。
“……是他打来的。”叶荣欢说，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怎么这么久才……”纪清河话没说完，就发现了不对，他拧眉：“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阿扬这里。”叶荣欢坦白道。
纪清河眉头皱得更深，“这么晚了，你去他那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他。”叶荣欢说。
“那看完了赶紧回去。”纪清河道，说完也不给叶荣欢表达意见的机会，转而就问道：“今天怎么样？小家伙闹得厉害吗？”
“还好，今天挺乖。”
两人聊了几分钟，纪清河那边似乎是很忙，叶荣欢听见有人插进来跟他说话。
纪清河抓紧时间跟她又说了几句，就道：“我待会儿还有安排，现在要先挂了，明天再联系你，你赶紧回家，知道吗？”
接着也没给叶荣欢说话的时间，就直接挂了视频。
叶荣欢蹙了蹙眉。
忽然叉子插着一块果肉递到她面前，“姐。”
叶荣欢一偏头，就看见了少年安静的眉眼。
刚刚她和纪清河视频期间，郁扬一直没有说话，就安静地待在一边，没有一点存在感。
她笑了一下，“谢谢阿扬。”
说着就抬手去接他手中的叉子。
郁扬却一晃，避开了她的手。
叶荣欢一愣。
郁扬笑了一下，说：“我喂你。”
叶荣欢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别闹。”
她又去接叉子。
郁扬还是不给，他倔强地看着她，“我喂你。”
叶荣欢拧眉：“阿扬？”
郁扬抿抿唇，将叉子放下，低着头，“你要回去吗？”
叶荣欢没回答。
她还有些犹豫，刚刚已经答应郁扬要留下来了，但是现在被纪清河知道了……
“你要回去？”郁扬又问，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委屈。
叶荣欢正要说话，郁扬忽然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开始去收拾她的东西。
刚刚拿出来的钱包，还有几样放在茶几或者沙发上的小玩意，被他一样一样捡起来，全都塞回她的包里。
“阿扬，你干什么？”叶荣欢站起来。
郁扬将包往她怀里一扔，道：“你要走就走吧！”
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怒。
叶荣欢有些诧异，没料到他竟然突然发脾气，“阿扬，你……”
“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他说，“什么和以前一样？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了！你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你现在只会糊弄我！”
少年眼眶微微泛红，情绪有些激动。
叶荣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在说什么啊？我刚刚又没说要走？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说过吗？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你之前不是还理解我了吗？怎么现在又……”
“我什么时候理解你了？我没有理解你！我怎么可能会理解你！”
看着生气的郁扬，叶荣欢愣了神。
这样的郁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总是情绪淡漠，又很懂事，很少需要她操心。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叶荣欢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不方便，连出门都要小心翼翼，怎么可能经常来看你？但是不能过来，我不是有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吗？你还要我怎样，才能证明我是在乎你的呢？”
她盯着赌气别过脑袋去的郁扬，顿了数秒，接着说：“或者，我和纪清河离婚，才是你唯一想要的结果？”
郁扬脸色蓦地一变，他有些慌乱地看向叶荣欢，对上她的目光，又急忙避开视线去。
“姐，我……”
“阿扬，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荣欢有些疲惫，关于郁扬的问题，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可以信誓旦旦地反驳纪清河说，他只是她的弟弟，也只是把她当做姐姐，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后来是邵崇杉的别墅，郁扬那一个拥抱，让她察觉到了些什么，可是后面没有勇气去深究，想着或许她当做不知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现在，她感觉已经无法欺骗自己了。
郁扬掩饰得很好，所以这种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都不知道，但是现在，他不知道是已经掩饰不了了，还是已经不愿意去掩饰了，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让她感到极度害怕，那样浓烈的感情……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郁扬只觉得难受得厉害，窒闷得几乎没法呼吸。
“姐……”他声线有些颤抖地喊了她一声。
叶荣欢没应声。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就不留在这里了，你早些睡。”
说完她拿起包，转身就要走。
到了门口，郁扬忽然追上来，先是拉住她的手腕，接着以小心翼翼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抱住她，“……姐，你别走。”
叶荣欢一僵，“郁扬，你给我放手！”
她想要拉开他的手，那力道却如蜉蝣撼树，他虽然瘦弱，不比纪清河那样的成年男人，但是力气也不是她一个怀孕的女人能抵抗的。
“郁扬！”
“我不放！”他不仅不放，还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我放手，你是不是就要走？”
他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哭了，这样的情景让叶荣欢不由得又想起在邵崇杉别墅的那一次，仿佛情景重现一样，只是她感觉到不同的是，那次她还可以哄，可是这次他语气里却带着让人害怕的决然。
“阿扬！”她声音又沉了一分。
他依旧说：“我不放。”
“那你想要干什么？”叶荣欢冷声问道。
她语气里的冷意，仿佛尖锐的刺一样，扎得郁扬心口疼。
他闭了闭眼，眼泪滑落下来，砸在她后颈。
“姐，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了？”
他说得可怜，那语气里的悲切，也让叶荣欢难过，但同时她也感到生气：“弟弟？你现在这样对我，我还敢认你这样的弟弟吗？！”
郁扬一颤。
可是接着他就说：“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你多陪陪我，这有什么错？”
“郁扬，你知道——”
“你明明说过会一辈子都陪着我的！”他打断她的话，“你说过会是我一辈子的家人，永远都不会抛弃我，可是你食言了，你有了自己的家，就不要我了，你心里只有纪清河，早已经没了我的位置！你和他朝夕相对，却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他出差不在家了，才终于又想起我！”
他像是委屈极了，“我每天回家，家里都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奶奶没法管我了，你也终于不要我了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抛弃我，当初又何必要走进我的生活？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姐姐！”
叶荣欢动作顿住，沉默了许久，她拉开他的手，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阿扬，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郁扬没说话。
“我把你当亲弟弟，你呢？你是把我当成亲姐姐吗？”
郁扬依旧没说话，只是他赌气一样别开了脑袋。
叶荣欢了解他，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说：“好，我不走了。”
郁扬目光微微一动。
“刚刚是我错了，不该和你吵架，但是你都这么大了，已经懂事了，对不对？”叶荣欢平静地说，“你不要让我失望。”
郁扬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他垂着眼帘，说：“……好。”
叶荣欢笑了下，抬手帮他擦了擦眼泪，说：“很晚了，去睡觉吧。”
她拿起自己的东西，率先进了卧室。
郁扬站在外面，看着她关上的房门，许久没有挪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