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屹立,罗马便屹立,角斗场崩塌之日,罗马便会崩塌,罗马崩塌之日,世界亦将崩塌。”(Quandiu-stat-Colisaeus, stat-et-Roma; quando-cadet-Colisaeus, cadet-et-Roma; quando-cadet-Roma, cadet-et-mundus.)
——圣贝德
所有会见都结束后,只剩下英王一个人了,他在接见时惯于表现得亲切随和,这让他人更容易开口说话,而国王听得越多,说得越少,能获得的信息就越多,也越显得高深莫测。这种统治的艺术埃德加早已熟练,只有最穷的犹太人或者哲学家们才会说上一整天也不嫌累。
但今天,他的沉默是有别的原因的,戈弗雷的被俘令他意识到一件事实,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惊雷下寒毛直立的家猫一样,这个事实就是,历史正在改变方向。说来荒唐,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一切游戏规则就改变了,他破坏的世界正是他来自的那个,但是那时候他一直在挣扎图存,最多只是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这些年的奋斗都是为了扮演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正统的盎格鲁撒克逊国王的身份,但是他始终不是这个王子本人,无论他如何瞒过他人,他瞒不过世界。
世界一直以他曾熟悉的方式向他展现,就像历史的简单重复一样,除了和他的命运有关的部分,他一直安慰自己,那又有多大关系呢?直到今天,这样的自我催眠再也无法继续了,他必须做出正面回应。
这大概是最怯懦的回应吧,埃德加自嘲着,他选择了救出戈弗雷,即便对方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出兵援助亨利四世。
然而既然世界早已改变,埃德加便不奢望一切都像莎士比亚的《亨利六世》一样——注定的情节随着大幕徐徐展开,和剧本分毫不差。他必须做好准备,因为命运严酷无情。
短期来说,埃德加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伦敦塔除了是一座军事要塞,还是一座皇家军械库,王室的账单里,相当一部分支出都花在了塔里的物资储备上,国王除了需要向自己的近卫支付工资外,还需要向他们提供包括钢盔和新式铠甲在内的各式装备,此外,为国王服役的骑士们若是因战事损失了马匹,国王也有责任提供替换的坐骑。
眼下他可以随时为一支舰队准备三千套盔甲,包括胸甲、胫甲、铁手套等各种部件,弓弩和箭矢的储备也非常充足,他的马厩里有上百匹优良的重马,理论上,他可以随时武装起一支两千以上的精锐,并为这支军队提供充足的后勤。但这仅是理论上,去年对威尔士的用兵让他认识到王国的问题:各郡的开发相当不足,道路和桥梁陈旧不堪,仅能维持基本的交通,沼泽和森林覆盖了半数以上的土地,在麦西亚的某些地区,盗贼甚至大胆到主动袭击国王的运输车队。
为了重建地方统治,他孜孜不倦地在各地修建石质城堡,委任各郡长官以这些堡垒为根基,进行征税,同时维持防务。但是要开发整个王国,埃德加需要更深入的调查,王室需要掌握每处山峦、深谷、河流和泉水的名字,为土地划界、设置地标,并对新开垦荒地和居地逐一登记。
至于西方和北方的运输问题,若要彻底解决,就需要完善道路和运河系统,尤其是奥法堤边界南北的运河修建。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对埃德加来说,也是王室存在的意义,这个庞大的计划需要消耗大量的资金和人才。恰好,如今的英格兰已经能够提供这两样:他所资助的国王学院已经在今年正式改名为牛津大学,其中设置有基督学院、圣体学院、圣埃德蒙学院和圣希尔达学院等,这是当世第一座大学,拥有国王和坎特伯雷大主教发放的特许状,由一个独立的理事会治理,而校长则是坎特伯雷大主教的代表,由国王本人任命。
自从沿用格林尼治行会标准管理后,学院的学生都需要通过各自专业考试才能得到不同等级的学位,这一教育体系沿用了希腊罗马的传统,自由艺术学习主要是训练七艺,无非是文法、修辞、逻辑(雄辩术)、算数、几何、乐理和天文学的标准课程,然后便是更专业的课程,譬如一名建筑学的学生就需要学习制图、绘画、法律乃至哲学等课程,完成专业的普通教育,这之后就是职业生涯的开端,他需要为一位大师担当学徒,接受实践的锻炼。学习修辞学的学生则会在15到17岁之间出国游历,若是家庭富裕,甚至可以到拜占庭帝国接受修辞学或哲学方面的高级训练。这之后便是职业选择,无论是在宫廷中担任文官还是选择教职,都意味着和军事的脱离。因为这样的学生大多来自富裕的塞恩家庭,若是未能获得相应的职位,一般就会在20岁开始参加国王的民兵,担任一些军中的文职,譬如维持后勤或者修造弩机之类,毕竟,现在的民兵已经是一支专业化的军队,需要拥有建设野战工事和战时渡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