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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下)
那时我十六岁,渐通人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懵懂了,而且同柳生宣在一起相处了半年,渐渐的也感觉到了他对我的情意,尽管我没有生出同样的情意,但我还是懂了,懂了什么是男女之情,有了这些缘故在前,于是有一天,我蓦然发现自己看懂了师父那复杂莫名的眼神,那里面夹杂着克制隐忍,还有说不清道不明,同柳生宣眼里一色一样的情意
这个发现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惶恐惊慌之中,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师父比墨离还要可怕许多,本能的找了个借口就从他身边逃去,接连数天不敢去见他。
那数天里,我一直告诉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要不就是我还不懂所以误会了,因为他是我师父,是我敬重了近十年的人,不可能也不应该对我怀有那样的感情。
天意素喜弄人
日后越来越多的明确迹象,让我领会到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甚至知道了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是媚灵狐妖那无解的勾情毒,于是我再也不敢接近师父,也不敢看他的眼神,日夜都在痛苦害怕,不知该怎么躲避他。
这种无法言说,极度抑郁的痛苦害怕让我犯了自私自利的错,把无辜的柳生宣扯入了这浑水之中。
起初我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为了宣泄心里那快要崩溃错乱的情绪,不停的偷回凤泉村去同柳生宣见面,因为我熟识的人里,唯有他是身在局外的凡俗人士,能陪着我聊些闲话,忍受我越来越焦躁的情绪和无理取闹,让我暂忘九玄,暂忘修仙界的一切。
这么频繁的私下里相会,自然会令他误解,也给了他对我倾诉衷情的勇气,而走投无路的我竟然没有拒绝,反倒眼前豁然一亮,有解开死局,逃出生天的感觉。
我考虑得很清楚,一来我对柳生宣有些好感,嫁他不至于太过为难,二来这样做可以婉转含蓄的表明我的心意,让师父对我死心,三来凡俗人不过数十年寿命,这对有望结丹成仙的我来说并不漫长,他帮我这一回,我陪他这一生,想来也还抵偿得过。
当然,怀着这种目的嫁人的我,十分的卑鄙无耻,但我那时顾不周全了,再说我的目的虽然很不纯良,要嫁的心却还是坚决的,只是没有想到师父反对的心更为坚决,义正辞严的劝说训斥不成后,为了阻止我,他竟然下手杀害了柳生宣,还亲口把他的死讯告诉了我。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别再想着嫁人的事,安心修炼吧。”
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时,我好像瞬间死去了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是绝望吧,****悬崖时,好容易攀住了崖壁上斜出的树枝,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眼睁睁看着那树枝被人残忍砍断的绝望
我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心里忽然就恨透了师父,尤其恨他那审视探究的目光,似乎想要看穿柳生宣在我心里占据的分量,可我偏偏就是不想让他看穿
回到自己房里,我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早知道如此结果,我又何必连累柳生宣呢?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我注定亏欠了柳生宣,这一世都偿还不清了。
自那以后,每回看见师父,我都打心底生出诧异来,因为眼前这人同记忆中的师父无论如何都对照不上,一如初见,无比陌生,然而陌生归陌生,恨意却是实实在在的,恨到明知道毒不死他,我还是在他的茶里下了毒,就为了表明我决绝的心意,甚至还有一种残忍的,想要看见他也痛苦的期待。
我没想到的是下毒之后,看见了他的痛苦,受到很大惊吓的反而是我,因为他在痛苦时,眼神里还是带着那浓得抹不去的情意和关切,他甚至没有怪责我,还喝令在场的人不许把我弑师的事张扬出去。
他竟然在我面前卑微到如此地步……
不我无法接受宁愿他雷霆震怒,将我刺死剑下
我惶恐的逃了。
留书,出走,与他恩断义绝
只有这样,当初那个让我无比崇拜和敬重的师父,才能在我心里留下最后一点模糊的影子,不至于彻底消失。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压抑至深,绝望至深。
我想到过死,然而修仙不成,死后轮回,苦痛依旧,可是活着的话,我又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反正九玄是回不去了,凤泉村也不能去,我无颜面对柳家,也不想让我爹跟着痛苦,我只能日复一日,四处游荡,不知道下一刻会到什么地方,遇见什么样的人,有何危险。
……
一幕幕的往事,在楚暮雪的脑中迅速的飞掠而过,她眼里的光彩也在逐渐黯淡,直到再次想起了他,魔主墨离,她苍白的双颊上才透出一抹微晕,眼里跟着迸发出了一线神采。
……
也许,姻缘天定,我之前经历的种种苦痛,都是为了同他再次相遇,相知,甚至燃烧了生命去相恋。
叛离九玄后,没有人追杀我,我便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很久,自己也不记得这个很久究竟是一年,两年,还是数年,直至有次同三名魔修狭路相逢,拼斗不过,被擒回了魔门,重见了他。
他还是往昔模样,一袭金绣龙飞的墨衣,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具,目光桀骜而深邃,身周弥漫着浓郁的魔气,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有一种令人恐惧战栗的气势。
然而,我竟然不害怕他了
这才发现师父变得陌生卑微,师兄变得刻薄善妒,同门变得猜疑冷漠的情况下,能看见一个往日熟悉而毫无变化的人,感觉真好,哪怕他是恶名昭彰,狠残暴戾的魔主。
……
楚暮雪的眼神迷离起来,嘴角勾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有如阳光下滴落荷叶的露珠,夜色里划过天际的流星,一瞬间的璀璨令人目眩神迷。
那一天,久别重见,她也是这样不由自主的清浅一笑,没看见墨离的目光在刹那间凝固,但旁边宓蝎儿臭着一张脸,对她凶狠呲牙的神情,倒是被她尽收眼底,而她的回应,又是云淡风清的一笑。
这是顿悟吧――
性命:要就拿去,她已经不在乎了。
身份:叛出了仙门,还有什么身份?至多算是散修,仙门魔门如何对立,与她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