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完全是一个商业社会,比眉山发达很多。
如果说眉山主要是一个大生产基地,来往都是大宗为主,更像是商路的起点的话,汴京,则是零售和大宗相交杂,更像是一条商品洪流的终点。
苏油非常喜欢的,是这个城市里边的人情味。尤其是市井间的人情味。
他足不出户,偶尔就是在门口活动活动腰肢,便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有后世上海人的“格调”。
“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装鲜净盘合器皿,车檐动使奇巧,可爱食味和羹,不敢草略。”
“其卖药卖卦,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亦有规格。稍似懈怠,众所不容。”
就连当叫花子都有讲究。
这个城市,有后世北京人的热情。
“或有从外新来,邻左居住,则相借助动使,献遣汤茶,指引买卖之类。”
这个城市,有后世沈阳人的耿直。
“加之人情高谊,若见外方人为都人凌欺,众必救护之。或见军铺收领到斗争公事,横身劝救,有陪酒食檐官方救之者,亦无惮也。”
这个城市,有后世成都人的悠闲。
“更有提茶瓶之人,每日邻里互相支茶,相问动静。凡百吉凶之家,人皆盈门。”
还有后世所没有的很多很多……
比如人与人的信任:“其正酒店户,见脚店三两次打酒,便敢借与三五百两银器。以至贫下人家,就店呼酒,亦用银器供送。有连夜饮者,次日取之。诸妓馆只就店呼酒而已,银器供送,亦复如是。”
比如职业素养:“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谓如香铺裹香人,即顶帽披背;质库掌事,即着皂衫角带不顶帽之类。街市行人,便认得是何色目。”
这是有钱人的天堂。
“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所谓花阵酒地,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也是中产阶级的乐园。
“市井经纪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
你若养马,则有主动上门“日供切草”的;你若养犬,则有“供饧糟”的;养猫,“则供猫食并小鱼。”
日常需要修补什么东西,“自有锢路、钉饺、箍桶、修整动使、掌鞋、刷腰带、修幞头帽子、补角冠”。
还有“日供打香印者,则管定辅席人家眚额,时节即印施佛像等。”满足你宗教生活需要。
没井的人家,“其供人家打水者,各有地分坊巷。”
“及有使漆、打钗环、荷大斧斫柴、换扇子柄、供香饼子、炭团,夏月则有洗毡淘井者,举意皆在目前。”
所有这些,只要想要,随叫随到。
普通酒店——“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可以按菜单点菜。
大型酒店——樊楼,仁和店、会仙楼。“常有百十分厅馆”。
服务也非常周道。“动使各各足备,不尚少阙一件。”
你如果要在店里吃,“客坐,则一人执箸纸,遍问坐客。都人侈纵,百端呼索……人人索唤不同。行菜得之,近局次立,从头唱念,报与局内……须臾,行菜者左手杈三碗、右臂自手至肩驮叠约二十碗,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这哪里是在上菜,简直就是玩杂技。
你如果要家里办席的话,“凡民间吉荔筵会,椅桌陈设,器皿合盘,酒檐动使之类,自有茶酒司管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