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史看他翻一遍卷宗就能随口说出这许多事,心说这周家也是不长眼,竟得罪胡安黎,人家捏着罪证,端看何时要你狗命罢了。
小小牛家村也有二三百人口,胡安黎连牛家村几只猫几条狗都一清二楚。
审周家案子时也有趣,周家原是问什么都不认的,尤其周家人见到胡安黎坐在公堂之畔,周家人竟还骂胡安黎有意诬陷,必遭天谴。
胡安黎很快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祸从口出,周家人终于明白今非昔比,除了村中那些无关紧要的官司,对通州驿站失火之事,周家咬死不松口。
虽说三木之下,无口供不可得,但周家案与南安侯府息息相关,杜长史不敢有丁点草率,因为,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成为旁人攻诘三殿下的把柄,任何一丝不谨都可能让这场案子功败垂成,如果最后周家只是去职罢官,那对于整个刑部司都将是莫大侮辱。
杜长史断绝外界对周家的一切探望,任何人都别想发点牢里,周家很快尝到苦头,冬天的牢房冷若冰窖,饮食粗陋。
不过,周家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何况,此案关乎家族存亡,杜长史华长史连番审问皆无所获。
原本不甚放在眼中的暴发之家,不料竟是块硬骨头。
更让刑部司被动的是,那个放火的小贼直接反了口,称是受李知州指使,小贼说,“大人吩咐小的子时进的驿馆兰草院,放把火,不会有人知道。”
驿卒道,“是大人吩咐,让刑部大人们回来后让小的带着炭到兰草院生火烤院中水缸,若刑部大人有问,大人教了小的一篇话,让小的按着说。”
小贼道,“小的有证据,大人说不让小的白忙,赏小的一包银子。包银子的手帕,上面绣了一个李字,是大人姓氏。小的留了个心眼,还留着这帕子。”
朝中有御史怀疑通州驿馆失火之事完全是李知州自己编排,因为周家也提供了证据:李知州的外甥在通州码头做事,曾因账目不清,贪墨银两与花魁有染,灰头土脸离开。
而码头的事归周家管,周家怀疑李知州挟私报复!而且,他们要举报李知州徇私枉法,偏袒外甥,为通州码头造成巨大损失!
穆安之看到这些口供,屈指敲敲案卷,视线在郑郎中、华杜二人的脸上逡巡而过,缓缓问道,“你们怎么看?”
三人都有些灰头土脸,审来审去,前案未清,倒又多了这好几桩的案子!
而且,鉴于此案牵涉过多,朝中已有人提出,这件案子干系一州之首,刑部久审未见成效,应该三司会审!
三司,通指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御史台就是一群嘴炮,朝中嘴炮之神,曾骂晕御史的三殿下穆安之自然不惧,为难的是大理寺,大理寺卿,正是南安侯府旁支,且与南安侯府血缘级近,今南安候正是胡寺卿嫡亲大伯,胡安黎与父亲决裂,但见到这位寺卿大人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二叔的!
杜长史道,“今周家胡乱攀咬,无非是要声东击西,转移我们刑部的注意力,一旦陷入通州码头的案子,必然无穷无尽,介是周家便是不能脱身,我们怕也没精力再细审此案!”
华长史也很认同杜长史的看法,“转移一个案件的办法就是再牵出一件更大的案子,周家在通州码头多年,李知州明知周家为恶,怕并非因周家背靠大树的缘故,怕是真的有把柄在周家手里!”
郑郎中铁骨铮铮,“来一桩审一桩,不论那一桩,都不可能让罪人蒙混过关。”
桌角一只小小紫砂花钵中,一支小小蔷薇抽出一星新芽。穆安之盯着那点几乎微不能查新芽,缓声道,“帝都最大的靠山闺女被判斩监后,周二郎惊弓之鸟一般,直接吓的跑到通州去商量主意。周家一子一孙已经先避到了外地,周家父子也设下诈死脱身之法,为什么?因为他们清楚的明白,侯府连他们的闺女姐妹都保不住,他们不会比侯府小少爷的生母更重要!他们必需早做准备!”
“周氏的案子在年前方结案,留给周家准备的时间不会太多。他们想诈死,没成。他们知道谋害朝廷官员的事一旦招认就是死罪,他们能熬刑!但是他们也准备了万一熬刑不过的应对之策!”
“会把水搅浑的,一定是要趁机摸鱼的那只手!”穆安之冷冷道,“不要被旁人带乱了步子!李知州被周家告发,先回上折自辩,这段时间最短三天,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我要周家吐口!”
“是!”
穆安之忽然问,“胡安黎呢?他怎么不在?”
郑杜华三人同时面露尴尬,在穆安之疑惑的视线下,郑郎中轻咳一声别开脸,华长史轻咳一声视线转而盯向旁处,然后,二人心有灵犀一般齐声道,“臣现在就去提审周家人,臣告退!”齐刷刷跑路了。
杜长史气的,他与胡安黎勉强算是内学馆的学长学弟,其实也无甚交情。可这两个老鬼头滑溜的很,脚底抹油跑的飞快,杜长史被留下跟穆安之汇报。
杜长史说起来都脸红,上前两步小声道,“这几天,安黎都在女监。”
“女监?在审问周氏女眷么?”
“不是,他每天都去,盯着周大郎的媳妇,一看就是一天,直待落衙周大郎他媳妇吃过晚饭他方离开。”现在衙门里都有传言说是胡安黎相中周大郎他媳妇了,要不是那妇人年纪委实可以做胡安黎的娘,传言估计还会更离谱!
穆安之:……
此案最大的突破口就是胡安黎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