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的教学课程可谓异彩纷呈。
冯紫英列出的每一条都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从私盐泛滥的几大危害,到漕运新旧粮转换中存在的种种弊端,从白莲教秘密传教的蔓延,到地方官府应对这类民变的迟钝可能存在机制危机,从工商税收的不规范化到龙禁尉、刑部乃至兵部职方司职能交错带来的侦查机制的事实性缺位,从运河沿岸窑工数量的继续膨胀带来的流民实质化到地方士绅对朝廷政策隐形抵制的日益明显化,……
这种种问题和弊端,冯紫英信口道来,让包括齐永泰、官应震在内的一干教授教谕等人都是震撼莫名。
倒不是说这种见解有多么高深,关键在于如此年纪却能有如此精密细致的观察能力,甚至还能从中推理出一两条亟待解决的问题,这就不能不说此子某些方面的能力实在超乎寻常。
十天不到,冯紫英已经觉察到了乙舍的同学们望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陈奇瑜、傅宗龙等人是心情比较复杂的,甚至也包括山西三杰中的另外两位郑崇俭和孙传庭,但是复杂中也多了几份敬佩,而许其勋、宋师襄、方有度就只有敬服了。
就连甲舍的几位头面人物也一样对冯紫英的这种观察判断能力极为赞许,比如贺逢圣和范景文,这两人一南一北,号称甲舍的麒麟儿,那也是敢于与西园前辈们争锋的角色。
“东鲜,如何?”齐永泰微笑着负手而行。
“汝俊兄选了一个好人才啊,只是未曾想到此子竟然是武勋子弟,委实难以让人置信。”官应震也是捋须点头,“此子若是经义功底再深几分,我觉得下一科春闱入围也不是不可能。”
“唔,此子的确在经义底子上略逊一筹,后年秋闱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在下科春闱上,便是要阐释策论,对经义文字功底也须得十分严格,就当下情形来说,还不够,不过南山倒是和我说,此子学习异常刻苦,且能自行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委实是一个人才,……”
齐永泰的话让官应震大为震惊,周朝宗可不是什么善茬儿,纵然在品行上略有不端,但断不至于在这等事情上妄言,若真是按照周朝宗这般说,冯铿此子简直就是天赋英才了。
“乘风兄,我一直以为这几年,这两科里我们书院聚集了南北英才,颇为自傲,我也颇有信心在后年秋闱和下科春闱大比中取得好成绩,韩敬自不必说,嘉宾的得意门生,练国事、宋统殷、许獬、曹文衡、方震孺、叶廷桂、蔡懋德皆非凡俗之辈,这几人下科春闱大比,愚弟都是有信心的,便是东园甲舍的贺逢圣、范景文,愚弟也觉得把握很大,还有乙舍这边的陈奇瑜和郑崇俭二人也是英才过人,若是机缘得当,亦有机会考中,……”
官应震越说脸上表情越丰富,目光里也满是自傲。
他所罗列的学生不少都是他亲自挑选而来,每年各省推荐来的学子不少,但是青檀书院素来是宁缺毋滥,所以在乔应甲推荐冯铿来的时候,他起初是坚决反对的,但是后来齐永泰还是说服了他。
齐永泰的理由就是青檀书院过于封闭,已经引起了一些士绅和官宦人家的不满,认为过于向贫寒学子倾斜,而非量才录用,这种带有太过浓厚感情色彩的生员选择不利于青檀书院的进一步壮大。
这个理由打动了官应震,当初青檀书院几乎只收北地士子,南方学子在青檀书院中寥寥无几,也是他来青檀书院之后才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大力吸纳南方士子来书院就读,所以才有了现在南方士子在青檀书院中占到了小半壁江山的格局。
但不容否认的是青檀书院仍然局限于对普通士子的吸纳上,反倒是对官宦和名门望族子弟吸纳较为谨慎,而这一次吸纳武勋子弟进入,无疑就是向外界的一个昭示,那就是青檀书院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凡是优秀学子,都有机会进入书院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