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庄活了十几年,见惯了温香暖玉、温柔婉转、柔顺可意的女子,何曾见过赵长卿这样直接一巴掌把人抽飞的女人,顿时不知要如何是好!
倒是那小厮颇是见机,这小厮原想着,一个女孩儿,能有多厉害,不过外头人传得邪乎罢了,就是以前玲大姑娘未嫁时对奴才们也是有限的。何况,他颇有些别个心事,便随了朱庄过来,原是想着先给赵长卿个下马威,不料赵长卿武功高强的名声真不是假的。小厮被抽到门口跌到地上,脑袋懵了一阵,嘴里血气弥漫,张嘴吐出两颗槽牙。小厮见朱庄给吓着了,再不敢耍先前的威风,连忙爬起来,扶着朱庄就要走人。
赵长卿忽又改了主意,喝道,“站住!”
小厮吓的脸上色变,哀求道,“赵姑娘,赵大姑奶奶,赵祖宗,您就放我们一命吧!”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为我这药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以为我姓赵的是凭你们说长道短的,这就打错了主意!”赵长卿寒声道,“良栋,拿绳子来!”
赵长卿直接叫赵良栋把人绑了,她自己骑着朱庄的马,叫赵良栋去外头雇了一辆车,把朱庄与小厮塞车里去,赵长卿便去了朱家。
她是常来朱家的,门房都认得,赵长卿下了马,直接到车外把朱庄主仆都提了下来。她本就力气奇大,单手提着主仆两个竟毫不费力,门房见这架式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连忙跑出来磕头问安,赔笑道,“表姑娘来了!”
赵长卿握着马鞭指了指他们,“六舅爷在哪儿,我有事要说!”
有小子跑进去传话,另有门房小子赔笑道,“表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庄小爷得罪了您?奴才替小爷给姑娘赔不是了!姑娘也是常来常往的,可别这样,忒不和气。”
赵长卿理都不理只管往里走,后头小子只好陪着,也不敢糊弄敷衍赵长卿,只得带他去了六舅爷的书房。朱六舅爷虽没考出个功名来,只是朱家向以书香人家自居,朱六舅爷纵使没念出个一二三,却是天生附庸风雅,故此颇养了些清客相公来装渊博。
赵长卿到了朱六舅爷的书房,前头那小厮刚禀过,朱六舅爷还说,“既是表姑娘,请你们太太陪着说话就是。”这话刚说完,赵长卿已经推门进来了,将朱庄与小厮往水磨青砖的地上一扔,道,“六舅爷大约是以往没见过我,我祖母六舅爷是知道的。我祖母是六舅爷的二妹妹,我父亲叫您舅舅,我叫您舅爷!今日初次相见,实在是有桩丢人现眼不得已之事要请六舅爷说个公道!”
不待六舅爷说话,赵长卿继续道,“前些天袁大伯娘受杨二伯娘之托,去我家说亲事,说的就是朱庄少爷!当时袁大伯娘口口声声说的,若我家愿意亲事,杨二伯娘情愿将庄小爷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这打不打发与我有什么相干!亲事是袁大伯娘上门子提的!又不是我家上赶着的!咱们两家虽是亲戚,六舅爷家大富大贵,有权有势,可我家并非攀慕权贵之人!就是这亲事,我原说,门不相户不对的,原不相宜,并不敢高攀!可今天庄小爷无缘无故便去我药铺子说什么,求我放他房里丫环一条生路,他房里的丫环都要叫我逼死了!”
“我实不知这是哪家的话!是哪家的理!”
“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原也没允了你家的亲事!”
赵长卿气得面色泛白,怒道,“亲事是袁大伯娘上赶着提的!庄小爷又上赶着坏我名声!我实不知这是提的什么亲事!”
“原来两家是至亲,比寻常人家亲近的!就是寻常人家,结亲也是结两姓之好,何尝有前脚去提亲事,后脚就有男人上门子去坏人家女孩儿名声的道理!”赵长卿质问,“还是说,我家哪里得罪了六舅爷家,你们设下这样圈套来,成心逼我去死!我如今也是不想活了,只是是生是死,也要六舅爷给我个明白话!不然,我就是死也不瞑目的!”赵长卿说着就滚下泪来!
朱六舅爷听这一席话也是六神无主,他原不是个无能的人,只是爱装B罢了!今听赵长卿言语厉害,说到圈套不圈套的话,朱六舅爷哪里还坐得住,忙道,“竟有此事!这些没王法的畜牲!”指着朱庄问,“你可是没规矩冲撞了你妹妹!”
朱庄吓去半条命,他实未料到赵长卿敢把事闹到祖父面前。这年头,都讲究隔辈亲,朱六舅爷对儿子严厉,对孙子向来温和的。朱庄咧嘴哭道,“祖父,你也看到了,谁敢娶这样的母老虎啊!”就呜咽的哭了起来。
赵长卿喝道,“你不想娶,难道我是上赶着要嫁你不成!你不想娶,你娘何苦托人去说亲!哼!原我还不信,今我是信了,果然是故意设了圈套逼我去死!”喝朱庄一句,赵长卿对朱六舅爷道,“我每月都来给老祖宗请安问礼,对六舅爷也是祖父一样的敬重,还有六舅奶奶、两位伯娘,都是我的长辈。我个个的孝敬,今天长辈叫我去死,我也只得去死,只是死前六舅爷给我个明白,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叫你们这般恨我,竟使出这种法子软刀子来杀我!何必使这样的招术,六舅爷说一声,给我把刀,我这就遂了你们的愿!”
有清客来劝,“表姑娘,表姑娘消消气,不过是庄小爷糊涂,唐突了姑娘。姑娘可别误会了长辈啊,伤情分!”
“我倒是不想误会,可这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做出来,由不得我不这样想!你们都是有了年纪的人,谁家没有子弟儿女,若你们自家闺女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要如何!”赵长卿道,“我自幼四书五经,三从四德都念过的!外人害我,盘算我,我不恼!只是亲戚这般做为,着实令人心寒!”
朱六舅爷也气得了不得,怒道,“赶紧请你们太太来!还有大奶奶、二奶奶,叫她们过来!”又忍气与赵长卿道,“侄孙女放心,你祖母是我亲妹妹,你父亲是我亲外甥,我时常听人说你好,你且歇一歇,莫被急怒激着就想偏了。庄哥儿这个不长进的糊涂该死,可你是个明白人,岂能因此就疑了长辈,这就不应该了。”
六舅爷叫人的话刚说了,几位太太奶奶就来了,赵长卿来者不善,底下人早报到里头去了。女眷一到,清客们皆避了出去。正赶上听赵长卿含泪道,“舅爷是念书的人,怎能不知女孩儿名节重逾性命,庄少爷不情愿亲事,难道不能悄不声的跟我家说,还是我家是那不通情理死皮赖脸的?他偏到我铺子里大说大闹,如今这事都传遍了,我也是没脸活下去了。庄少爷也是自幼念书识礼的人,使出这样恶毒的计量,若说后头没人指使,我是再不能信的。”
“我与庄少爷,不说亲事,也是表兄表妹,但凡念半分亲戚情分,怎能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我与他素未见过面,更得罪不着他,他好端端的就要治我于死地,怎会没有原由?”
“其三,朱家在边城是大族,说起来谁不赞一声书香门第,子弟个个知书识礼。大舅爷二舅爷三舅爷还有五舅爷都是外头做官的人,就是六舅爷房里的三表叔也是在外做官的。另外旁支他房,在外游宦不知凡几。朱家是书香官宦之家,族中子弟个个以此为荣,别人说起朱家也都是知礼人家。这些事,我一个外姓人都知道,难道庄少爷不知?如今庄少爷去害我,难道丢得是我一人的脸?人家知道是朱家小爷做出坏女孩儿名声的事,笑话都要笑话死了!”赵长卿道,“庄少爷置家中名声体面全然不顾,也要害我!这是恨毒了我!我如今问庄少爷一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还是我哪里得罪过你!”
朱六太太、袁氏、杨氏听到这话,忙道,“再没有的,你想多了。”
杨氏含泪道,“这混账糊涂东西,都是给这起子狗奴才挑拨坏了的,唐突了侄女,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赵长卿拭泪道,“二伯娘家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庄少爷去了就说他丫环要给我逼死了!我是哪棵葱,敢逼死庄少爷房里的丫环!还有什么叫红翡碧玉的,他在家守着亲娘爷什么事不能说,偏要有名有姓的到我铺子里去吵!当初大伯娘口口声声说的比仙乐还好听,我祖母、母亲都是实在人,只想着二伯娘心诚,又是亲戚,殊不知说一个样,做一个样!可见坏我名声,逼死了我,对伯娘表哥们有好处!说不得一个出主意,一个下套,一个打着糊涂的名份去害我!我如今性命全无,伯娘一句糊涂挑拨便没事了,说得好生轻巧!可见伯娘是没亲闺女的,不然摸着良心且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寻常赵长卿过来多是请安讨喜,这些人何尝见过赵长卿如此厉害之时。杨氏泣道,“卿姑娘说这话,就是逼我去死了。”说着就要去撞墙,赵长卿捞起个雨过天青色的梅瓶,曲指往瓶身上一扣,就听“铮”的一声轻响,那梅瓶哗的便碎了,碎片纷落间,赵长卿随手抄了一声瓷片抵往脖颈,寒声道,“看来果然是逼我去死的!”
杨氏作态而已,赵长卿可是玩儿真的,瓷片抵住颈项就流出血来,连朱六舅爷都平生仅见这等狠人,忙道,“快住手!”
朱六太太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道,“长卿,长卿,你可别这样!你放心,我再不叫你受半点委屈的,今天定要给你个交待!”又骂朱庄,“不争气的糊涂东西!”忙吩咐道,“把庄哥儿房里的红翡碧玉拿来!拿药来!”
赵长卿连指挥使府上的小厮都审过,何况朱家这些下人,难道还撬不开这几张嘴?这些人说得就好听了,自何人在朱庄身边说赵长卿厉害,朱庄如何打发人出去打听赵长卿,连带着何人给朱庄出的馊主意来下赵长卿的威风,那人说的也好听,“你去坏了她名声,她不嫁你能嫁谁?先个下马威,她也不敢叫你撵丫头撵妾了,以后你才好当家做主。”再至丫环如何使性子如何吹枕边风,不过半个时辰就问得一清二楚。
出馊主意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朱庄舅家表弟,杨氏哭道,“这起子混账行子,我委实不知道啊。”
赵长卿道,“好端端的,我与杨家少爷也不相干,他何尝要出这样的毒计来害我?”又骂朱庄,“我是头一遭知道庄少爷这般的有智谋!别说这亲事我家没应,就是我家应了,你自己坏了我的名声,想来你可是有体面的!别人的腔子上长的是人脑袋,怎么独你就生了个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