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道:“圆儿,团圆的圆。”突然她像是领悟什么似的,嘿嘿地又笑起来,“跟师兄的名字一样的音。”
范垣脸色一变,双眼里掠过一丝厉色。
琉璃兀自没有察觉,见圆儿不依不饶地想去咬范垣,便轻轻地打它的嘴,又对范垣道:“这是我在外头捡来的,师兄放心,它的牙还没长好呢,咬人不疼,不信你看。”
琉璃说着,把手指塞进圆儿的嘴里,那狗子便开始契而不舍地啃咬。
范垣盯着琉璃明媚烂漫的笑脸,又看看被狗儿蹂/躏的那手……摇摇头:“好啦,知道了。快拿出来吧。”
琉璃细嫩的手指已经给那狗儿咬的满是口水,倒果然是没有破,只是有些发红而已,她随意地要往衣袖上擦一擦。
今日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绸子衣裳,最是娇贵不耐脏的。范垣忙道:“别动。”
他转身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的一块洗脸巾,刚要递给她,琉璃已经高高兴兴把手伸了过来:“多谢师兄!”她就知道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凶嘛。
范垣本想让她自己擦,见状一怔,只好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干净,又百般留神不去碰到她的手。
琉璃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回头叮嘱范垣:“今天真的是圆儿先闯进来的,不是我擅闯,师兄可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呀,不然他又要训我啦。”
范垣眉间的皱蹙已经放平,却并没有再笑,只轻声道:“我知道了,不会告诉的。”
那是琉璃第一次见到范垣笑的样子。
当时范垣是在陈府她的家里,现在她却是在范府,也勉强算是他的家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揉着小孩子肉呼呼的嫩脸,泪滑到唇上,又随着动作印在了朱儆的额头跟腮上。
小皇帝起初被惊呆了,过了会儿,才推了琉璃一把:“你是谁?”
他有些警惕而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琉璃。
琉璃擦了擦眼中的泪。
这不是向朱儆表明身份的时候,那样做的话,只怕会直接把小皇帝吓坏了。
琉璃定了定神,虽然才跟儿子见着,万般不舍,但当务之急,是得把朱儆带出去。
先前来的路上所遇到的巡查,当然不是为捉拿什么江洋大盗,而是因为小皇帝失踪。
范垣从昨儿忙的就是此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会儿他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之前陈伯是见过小皇帝的,但这次朱儆显然是偷偷从侧角门进来的,所以陈伯不知道。
只要让陈伯见了朱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正在琉璃打定主意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丝细微的响动,从门外传来。
就像是一阵风吹动了门扇发出的响声,很不起眼。
但却让琉璃毛骨悚然。
这毕竟曾经是她的闺房,她最熟悉不过的所在,每一样摆设,脚下每一寸地方,都跟她息息相关。
所以琉璃一下子就听出了这声极容易被忽略的异响,不同寻常。
琉璃几乎是立刻醒悟——门外有人。
起初琉璃本以为是陈伯跟温养谦寻来,但若是两人,是绝不会事先不发出任何声响,养谦只怕在进门的时候就要先叫她的名字。
而就在那一声响后,室内外重新归于沉寂。
兴许是因为多年不住人的房子,沉寂里透出些令人窒息的死气。
小皇帝朱儆并未察觉异样,兀自问道:“你到底是谁呀?”
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明明不是陈家的人,我从没见过你。”
稚嫩的声音在耳畔一叠声地催问。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不知为什么,琉璃在不寒而栗之际,一下子想起之前带朱儆出宫来此的事。
那会儿范垣警告不许带小皇帝外出,因为……兴许会有刺客。
下意识地,琉璃跳了起来,张手挡在了朱儆跟前儿。
她死死地盯着门外,紧张的不知所措,但又因为身后的人是她的骨血相关的儿子,在这种不知所措中,却又生出了一种一定会好好保护住他的决然。
朱儆终于发现了她的举止反常:“你干什么?”
他从榻上跪坐起来,从琉璃身后往门口张望:“是谁来了?”
随着一声笑,门口果然有个人走了出来。
琉璃跟朱儆几乎同时看见了这人,两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琉璃意外之余,略松了口气。
朱儆却直接脱口叫道:“郑侍郎,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这突然现身的人,竟然是吏部侍郎郑宰思。
青年身着冷灰色常服,满面含笑,眼神斜飞,笑吟吟道:“陛下,您竟然躲在这儿,可知道如今外头正翻天覆地的找您呢。”
郑宰思说话间,淡淡地又瞟了站在朱儆身前的琉璃一眼。
琉璃见是他,便缓缓地将手臂放下。
温家的人上京不久,琉璃又并不常露面,郑侍郎当然不认得她。
但琉璃却认得他,因为这个风流不羁的探花郎,是比范垣更加风头无两的人,毕竟范垣不像是郑宰思这样恃才傲物,狂诞不羁。
当初先帝在殿试之前,后宫里曾跟琉璃说起过郑宰思。
那会儿,武帝道:“这人十分的放诞,实在不像是郑家弟子。”
琉璃道:“自古有大才的人,行事往往不归常理,这也是陛下圣明宽仁,才有各色能人异士应试入朝,为国效力呀。”
武帝笑道:“朕嫌便嫌他爱信口开河,说什么要么‘紫薇花对紫微郎’要么‘探花人向花前老’,听听,倒不必朕殿试安排了,他要自己点他自己为状元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