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惶惶,非人力可挡,但天道顺应四时,此时得异常,是有东西引起的。”穆藏锋,屋外黑暗一片,只能听到风雷之声,好象有千军万马在半空中交战,巨浪怒涛轰鸣不止。
他转头对姬璇道:“若非异宝出世,便是妖魔渡劫。”
轰隆隆——
姬璇道:“师弟下去看那龙骧卫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又是一道闷雷滚过,震得人心头发颤,桌上茶杯中芽色的茶汤微微晃荡。
穆藏锋忽然道:“不好。”
“怎么了?”姬璇被他弄得一惊一乍。
“我没料到……”穆藏锋喃喃道。
虽说难得听到穆藏锋说“没料到”,姬璇却没空打趣了,催促着:“你快说啊。”
“原本传他服雷炁,是因惊蛰尚早,他就算得到法门也不能运用,但现在……看来,师弟早就知道了今日将有大妖渡劫啊。”
……………………
这江面出现了两轮明月倒影般的双眼,正是李长安见过的,旋仒的本体。
哗啦——
随着水声,一道庞大的黑影高高探出江面,它额上一角高高指天,须鬃滴落下的江水宛若瀑布,两轮眼睛仿佛明月,整个身躯好似玄铁浇铸,胸前利爪寒光森森。
蛟。
旋仒本体一现,拉船的几只玄蛇登时狂躁不止。
雷光在黑云中酝酿了许久,仿佛杯中荡漾的琼浆玉液,即将滴落。
噼啪!
撕裂耳膜的雷声响起,一道手指粗细的雷电落下,倏然打在旋仒的角上,旋仒身体一震,随即安然无恙。
但江面上的景象却显现出这道雷电并不似它的外表般弱小,无数蛛丝般都电花以蛟身为中心,涟漪般蔓延开来,顿时有无数水妖浮上水面,肚皮翻白,眼看死得不能再死了。
观蛟渡劫,对水妖来说是无上造化,但福兮,祸之所伏,这些离旋仒太近了的,便被第一道天雷的余波震死。
此雷来得突然,李长安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消失了,看旋仒的模样,对这第一道雷也没反应过来,是硬抗的。不过劫数就是劫数,可不会留时间给应劫者准备。
“这第一道雷名为‘未闻’。”吴子道对李长安呵呵一笑,“未闻者,便是还没听到看到之时,它就已经出现,此雷威力最小,但死在这一道雷上的,却是最多。”
李长安看天,酝酿的雷光已浓稠如浆,散发着银色光芒,雷浆滚动,隐隐还化作人形,鸟翅,尖嘴,手执钉锤,正是服雷炁法中记载的雷公模样。
“还有几道雷?”他问。
“还有四道,一道比一道强。”吴子道答,“旋仒能硬抗未闻雷,应当能再挺三道。”
“那最后一道想必就是前辈与他的约定。”李长安道。
就在这时,第二道雷降下,散发着碧幽幽的绿光。
旋仒低吼一声,蓦地从江中拔身,庞大的身躯飞上天空,吐出一道银色匹练与绿雷相迎,两者相撞,皆化虚无。
“此雷为百祟,若落于肉身之上,可引动百种欲念,化作百病,摧残肉身。”吴子道对李长安解释。
百祟消散后,旋仒吐出了银色匹练,显得有些疲惫,又翻滚着庞大的身躯回到江中。
第三道雷落下,是黑色的。
“此雷为摩罗,是心障、心魔,是一切阻碍修行之物。”吴子道凝重道:“就算硬抗第四道威力更大的赤霄,也莫要用肉身抵御百祟与摩罗。”
显然旋仒所想与吴子道相若,他怒吼一声,身躯一闪,竟化作人形,凭虚而立,口诵法门,脚踏步罡,手作法诀。
人身与天地最为契合,故而旋仒施展神通时,便变化成人身,以人身小天地,调动大天地中水炁。
轰——
江水轰然升起,化作一道粗如小山的水珠向黑雷击去,整个江面仿佛都低了一些。
嗤啦——
雷水相遇,如烧红的铁条浸入冰水。
水柱瞬息被烧成腾腾白气,旋仒动作不停,随着水柱上升,江面竟一寸一寸降低,远处流过来的江水推出数丈高的水浪,整个浮沧江激荡不止。
旋仒与黑雷对抗了整整一刻钟,那道雷都未曾消散,他掐诀的速度越来越慢,步伐也越来越沉重疲惫,唯有念诵法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被雷电淬炼过后,多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寻常妖物若渡劫,只要不死,每度过一道雷都会实力大进,但也只有五雷尽数度过的才能活下来。”
吴子道说着,旋仒又懂了,它化作蛟身,那水柱也随之消失。
黑雷虽然被削弱了许多,但还是剩下一丝,悄然钻入他双目,双耳,鼻孔等等九窍。
这条黑蛟身躯一震,眼中渐渐浮现暴虐的血色,扭头看向船顶的李长安与吴子道,目光中透出诡异的杀机。
在它眼中,此二人便是修行之障碍,但那黑衣人身上的剑气波动却让他想起百年前那一剑,那虎蛟被一剖为二的景象历历在目。
吴子道叹了一声:“若被摩罗夺取心智,它便要败在这一道雷上了,我只会出手一次,在他抵御第五雷的时候。”
旋仒忽的仰天长啸,声如牛鸣,散发着疯狂的杀意。
船上众人,以及江中水妖,皆颤栗不敢动弹。
良久,旋仒低头再看向吴子道时,双目再复清明。
第三道雷有惊无险。
刺啦!
一道赤雷从雷光中劈出,粗如水桶,声势惊人!
天空忽的亮了起来,漫天黑云霎时变红,如同火烧。
旋仒张口一吐,一颗磨盘大小的银丹被它吐出,滴溜溜迎上赤雷。
妖的内丹乃是自身性命所在,一出内丹,也就是拼命的时刻了。
如琉璃碎裂声响起,赤雷劈在银丹上,登时出现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裂纹,无数银色碎块被剥落,消散,整个银丹渐渐变小。
旋仒额上蛟角竟随着内丹的受损而慢慢缩短,它身躯也随之渐渐缩小。
待赤雷消散,银丹只剩拳头大小,而旋仒的蛟躯由原本可以俯视青铜船的大小,变得只有一条玄蛇那么大,遍体伤痕累累,鳞片剥落。
为度赤霄雷已付诸如此代价,下一道雷来的时候又该如何?
漫天雷浆忽的滴落下来,如草尖落下的露珠般,所有雷电都缩入了这一滴雷浆里。
这道雷,吴子道没再解释,因为他已无法分神。
手执画笔,在狂风中铺出画布,他对着旋仒的模样,开始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