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的时候,他动作有些笨拙,木匠画好了墨线的木头,他还偶尔锯得有些歪斜,便被派来做搬砖块的苦力活。
边上船夫迅速给他在扁担里摞好青砖,洪玄蒙蹲下壮硕的身躯,嘿了一声,将沉甸甸的扁担抬起,与其他苦力一般,就算在冬日的冷风中,它们额角也冒着汗珠。
“赵虎哥力气真大,啥时候我也能吃那么壮就好了。”
“壮有什么用,还不是傻憨憨的,话都不会说几句。”
啪!
洪玄蒙抬着扁担走了几步,工头一鞭子却甩在了他背上,他身子一顿,工头又是一鞭子,骂道:“还敢偷懒,当老子跟你似的瞎了眼!”
洪玄蒙没有回头,担着砖便向前走去。
有人为他鸣不平:“刘哥,傻大个搬得也不比别人少啊。”
“他吃得最多,跟别人搬得砖也一样多,这还不是偷懒?”工头骂道:“要不你来替他?”
午饭时,众苦力蹲在船头端着大海碗的辣椒白米呼哧吃着,一个个吃得满头热汗,手脚也不再冷了。
一人喊了声痛快,放下海碗,对大伙道:“工头见傻大个儿长得憨,独独欺负他一个,唉,他也不晓得反抗一哈子。”船上的人天南地北,种种口音都有。
“咋个说?他要敢反抗,也要搞得过刘哥的嗦。刘哥楞个阴抠抠个人,整的他咋个死的都不晓得。”
洪玄蒙一言不发,吃完端着海碗就走。
船工李大胆追上他:“唉,赵虎哥,你就真愿意受这气啊?”
洪玄蒙停下扫了他一眼,这些人把他当成了普通人,其实那工头的一鞭子对他来说连挠痒都算不上,至于为何不反抗,也只是不想暴露身手罢了。他要离开越地,从陆上走的话不免要通过许多关卡,麻烦甚多,而且还走得慢,混上这艘船却能在一月间抵达周地。
所以没有必要,他不会暴露出任何破绽。
只不过在洪玄蒙心中那工头已是死人了,他的寿命至多还剩下半月,就在洪玄蒙下船那日,就是他的死期。
李大胆道:“赵虎哥,你是有身体底子的,被这刘工头欺负也不是个事,如今却是你的机会来了。”
洪玄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午时左右,这船上少东家招罗好手的消息已经传开,但他却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什么灵丹妙药,他万象境的武者,怎会挂心。
李大胆习惯了他寡言少语,继续说道:“少东家如今招罗好手,若能过关,不光当场会得到少东家赐下丹药,日后荣华富贵也定然少不了。赵虎哥,你整日看着那些豪客左拥右抱,花天酒地,难道就不羡慕?咱们怎能把岁月消磨在做苦力活上!他们那些有钱人,难道是生来就有钱的么?若咱们跟了少东家,吃香喝辣还在其次,光船上七家凤楼,里边的姑娘就够咱们一天睡一个不带重样的,要我说男人就该过那样的日子!”
洪玄蒙闷声道:“不去。”
李大胆怔了怔,有些讶异:“赵虎哥,难道你甘愿在此受苦,为什么?”
洪玄蒙摇头,硬梆梆道:“我不会武功,去了,白去。”
李大胆闻言笑了笑:“嗨,你说这个,这你别担心。我也不会武功,但去见少东家时,因为身板底子好,是练武的材料,少东家当时便让我过了。赵虎哥你比我健壮多了,哪有不过的道理。日后咱们两兄弟同在少东家手下做事,也有个照应。”
李大胆心道这傻大个身体强健,天生地就的一把力气,若他也能跟着少东家,自己也不怕争不过别人了。他担心洪玄蒙不信,一边向怀里掏着,一边说:“你看……”
洪玄蒙杀过形形色色的人,对李大胆的想法了然于心,但见到李大胆拿出的那枚赤红色丹药时,他浓厚的眉毛抖了抖:“这是,什么?”
“这就是少东家赐下的丹药。”李大胆小心捏着蛟血丹,“别看闻起来一股子腥臭味儿,药劲儿可大着,少东家说练武有成以后才能服用。”
对那那赤红色的外表以及飘至鼻端的微微腥臭,洪玄蒙再熟悉不过,他心中一凛,这船上怎会有蛟血丹,而且被人明目张胆拿了出来?
没露声色,他闷声闷气问道:“这个东西,管用?”
“当然了,听说是少东家托人在昆南城靖道司重金求得,少说有上百粒。前些日子有件什么事来着?对了,靖道司围剿大承鹰犬,听说这些丹药便是从那出来的,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丹药不打紧,重要的是,咱们有机会跟着少东家做事,刘工头日后还不是任我们摆布?”李大胆冷笑。
洪玄蒙沉吟不语。
他一身武功惊人强大,但有九成实力都是龙气带来的,东荒之中没有龙气,他的肉身境界也会逐渐跌落。其实自离开昆南城以来,他实力已有所下降。
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他便会跌落到练髓境,这还是不出手的前提下,若出手,龙气损耗更加剧烈,只怕几场大战就会让他跌落境界。
对他来说,蛟血丹虽不能增进实力,但却可维持境界,若李大胆所言非虚,那少东家手里真有百枚蛟血丹,他便可借此将实力维持在万象境十年。
十年内,足够他想到别的办法获取龙气。
“赵虎哥……还没想好?”李大胆有些不耐了,这傻大个脑子实在迟钝,自己说得天花乱坠,估计是个人都得心动,他却还在发愣。
“我去。”洪玄蒙硬梆梆道。
“如此甚好!”李大胆欢喜不已,“你我兄弟二人日后定能混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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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蔻找到谢挺时,谢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黄蔻欠身:“昨日是我冒昧了,少东家有自己的计较,我一个小女子实在不该过多操心,还请少东家原谅。”
谢挺皱了皱眉:“你当真知错?”
“嗯……”黄蔻点头,“妻为夫纲,虽然我还未过门,但少东家说日后要娶我,我便该听少东家的,不该多事。”
谢挺倒是被她这态度弄得楞了,难道昨日自己发一通脾气,这女人当真开了窍,百依百顺了?看来女人当真惯不得。至于那句娶她的诺言,谢挺想了一阵,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答应的,这句话他还对队少女人说过来着?一个、两个、三个……十八个……记不清了,管他的。
逢场作戏的话,这女人还当真了。
谢挺干着嗓子大笑一声:“你我二人何必这么客气,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东家!”
黄蔻道:“好哥哥,我知错了,你可还生我气么?”
谢挺开怀不已,拉着黄蔻坐下:“小美人儿,你来找我,就只为了道歉?”
黄蔻柔声道:“我还想看看常安的仇家是谁。”
“这有什么可看的。”谢挺道。
黄蔻幽幽道:“少东家不让我指手画脚,还不让我看看么。”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谢挺转头喊了声进来,一劲装武者走入,对谢挺使了个眼色,垂首道:“报少东家,人带来了。”
“带进来。”谢挺点点头,待属下应诺出去后,他转头对黄蔻道:“你不是要看么,人来了,但可记住别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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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玄蒙被人带到房内,谢挺懒懒坐在主座上,一个护卫围着洪玄蒙,不时捏捏他的大臂,腿骨,肩膀,各处关节,又量了量他的腰胯,口中评论着。
“不错,是好底子,虎背、蜂腰、宽胯、大脚粗腿,下盘稳如磐石。最重要的是,干苦力没把肉练僵硬,啧啧,我若有这身板底子,早该入练髓境了。这气血,没开始练就壮得像头牛啊。”
护卫啪啪拍了拍洪玄蒙的大臂,对谢挺道:“少东家,是好苗子,就让我来带他如何?”
“可以。”谢挺从身侧玉匣里摸出一颗蛟血丹,走到洪玄蒙身边,塞入他掌中,帮他合上,郑重道:“本公子不会亏待人才,若你能勤加习练,这枚丹药只是开始,往后还有更多等着你,钱,女人,权势,本公子都会给你,明白吗?”
洪玄蒙闷声道:“多谢少东家。”
“听说你此前在船工那边做事,还被人欺压了?”谢挺漫不经心问道。
洪玄蒙还没说话,那护卫就冷笑一声:“还不就是刘岖那厮,仗着跟一层楼的金大掌柜沾些亲故,便胡作非为,这回修船,也不知他吃了多少回扣。”
“好大狗胆!”谢挺大怒一拍桌,“钱珧,把那厮带来本公子面前掌嘴!”
护卫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那抽过洪玄蒙鞭子的工头鼻青脸肿被押进来,跪倒在地,被狠狠刮了二十个耳光,脸高高肿起,牙都落了几颗。
“此人早该惩治,险些让我错过良才。”谢挺吩咐属下把昏死的刘工头拖走,随后对洪玄蒙笑道:“日后你也不必回去当船工了,今日就先跟钱珧走吧,他会教你武功。”
“是。”洪玄蒙低头跟着护卫就走。
“对了,既然钱珧说你资质不错,我便再赐你一枚丹药………”谢挺顿了顿,将手伸向玉匣,但玉匣却空了,他摆摆手:“罢了,钱珧,两日后,你再带他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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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玄蒙随钱珧来到青铜船一层。
做船工时,他的住处是六七人挤一间的拥挤小屋,厚重潮湿的被子成日散发出霉味,仅有的一个窗户根本无法散去其中浓郁的体味与脚臭。钱珧给他安排的屋子终是窗明几净,床榻干爽,墙上裱着桑皮纸,壁上有酥油灯,弥漫着淡淡的麝香味道,乃是绝佳的上房。
钱珧走后,隔壁的李大胆找到了洪玄蒙:“怎么样,赵虎哥,我就说吧。以你的身板底子,定能在少东家手下吃开,你看那刘老狗,简直是现世报啊。听说……少东家赐了你两枚丹药?”
洪玄蒙嗯了一声,“还有一枚没给。”
“少东家赐下两枚丹药的,听闻除你之外也就只有三人了,赵虎哥,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兄弟我,还是我引荐你的呢。”
洪玄蒙应付着李大胆,李大胆与他寒暄许久,心道这傻子虽然体格雄壮,但当真好骗,终于满意回房、
洪玄蒙余光忽的暼到一道身影,蓦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绯衣少女有些慌乱地偏开头去,显然刚才正在看他。
是她?洪玄蒙认得,这是他见谢挺时候,房中的一个女人。
暗暗皱了皱眉,洪玄蒙拉开房门,回到房中。
见到那房门关上,黄蔻心中狂跳不止,刚才洪玄蒙的眼神竟让她产生自己将要被杀死的错觉。
原本按照林怜月所说,探知到常安的仇人身份后,黄蔻便暗中找到那仇人,将此事盘托而出,劝其离开,如此一来,少东家便不会得罪那仇人,而黄蔻暗中行事,常安并不知晓,少东家也不会得罪常安。
但刚才,那人的一个眼神,却让她绝对不敢再次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