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玉气呼呼道:“衣服是拿来穿的,你不穿,那我就收回去了。”
李长安笑了笑,走到越小玉身边,越小玉被他逼近,不由退了一步,心跳顿时快了几分,但李长安只是将她手中的行囊取了回来:“送出去的东西,是收不回去的。”
“有的人走了,也是不会回来的。”越小玉低头看着脚尖,忽然说道。
李长安沉默,
“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在说你。”越小玉却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当年师尊对我说外出云游天下,让我在山中等待,我却等了十年都没等到她回来。若非风生石忽然遁走,我也不会出山,也不会……认识你了。”
“日后你打算怎么办?”李长安心中暗叹一声,假装没看见越小玉眼中闪烁的一片晶莹,又补充道:“我是说,既然你师尊云游不归,你接下来要去何方。若要去周地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同行。”
越小玉怔了怔,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又幽幽叹了一声:“山中还有灵药与灵兽需要我照顾,我已出山许久,也该回去了,说不定师尊已回来了。不过我是从楚地来的,与你不同路。”
她牵着童子,将童子捧到李长安面前:“你要走的话,带上童儿吧。云庭真人托你照拂他,我孤身一人前往楚地,若途中被人发现童子乃是灵物,只怕会遭到不测。”
李长安接过童子,对她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他。”
童子挣扎几下,呀呀叫着,回头想去看越小玉,他从十几岁的变成三四岁的模样,修为大退,连人言都不会说了。
越小玉摸了摸童子的头:“帮我看住他,听到没有?”
李长安刚想应答,却又觉得越小玉这话与其说是对他说的,倒不如说是对童子说的。
童子停止挣扎,讷讷点了点头,越小玉轻笑一声,收回了手。
她向后退了两步,与李长安距离拉远时,只觉心中一松,然后就空荡荡的了。
“好啦,你走吧。”说这话时,她想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但心脏蓦地缩了一下,东荒之大,凡人穷极一生甚至都走不出一州之地,这一走兴许以后就再也无缘相见了吧,不,是一定不会相见了。
她看见他在沉默,忽然想道,要是他能再说一遍要她随他同行就好了,也许自己会再回绝一次,但只要他再坚持几次,或许一次,她就会答应了,不管山中灵田灵兽,任他们荒芜也好,逃逸也好……管师尊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她忽然想不顾一切随他同去。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心想,他应该能看出来吧?自己可是很不坚定的啊。
“那……告辞了。”
李长安的话让她的心坠落到谷底,淹没在冰冷的寒流里了,她好想骂李长安一顿,但就连气愤也被浇灭了,身体仿佛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她低头道:“好。”
一边的姬璇松了口气,小声说道:“弯弯绕绕的,可算完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穆藏锋看着飘雪,轻声感慨道。
“哎,哎……”姬璇惊讶道,又压低声音:“三师兄,原来你看得懂啊,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死正经呢。”
穆藏锋摇摇头不置可否,来到长亭边牵起夜朱,对李长安道:“师弟,上路吧。”
李长安点点头,对越小玉道了一声保重,又向姒景陈、黄仲、凌毓几人辞别。
之后,李长安带着骑着夜朱,姬璇则与穆藏锋骑着夜雪。
三人向东行去。
走了几步,李长安回首看向长亭。
漫天飘扬的白色雪片中,那一道素影显得有些娇弱,似是一朵荷花,她不应生在雪中,也不堪风雪。
李长安忽然想调转马头将她接过来,身子僵了僵,他却一振缰绳:“驾!”
唏律律——
随着马嘶声,夜朱扬起蹄子,激起雪花飞霰,如电一般向东射去,耳边的狂风轰隆作响,雪片落在被刮上脸颊冰冷锋利如刀,李长安没有回头。
片刻,三人就行出十里远,背后的长亭已被重重风雪掩盖了,三人眼前是一条窄道,便都放慢了马速。
“那姒景陈倒真舍得,想来这两匹应当是他最好的马。”姬璇俯身摸了摸马脖子上的鬃毛:“好马儿,可惜你们被人拿来拉拢人心咯,不过别担心,咱们会好好待你的。”
夜雪似是回应般唏律律嘶鸣一声,引得姬璇一阵乱笑。
李长安不解道:“师姐,此前你们说过已有坐骑,为何还要他的马?”
“怎么,你还怕他亏了?他如愿以偿坐上世子之位,这两匹马可不抵价。”姬璇满不在乎笑了笑,“反正此人也只是拉拢你罢了,有这两匹马,咱们也能省些力气,要到周地可还有些路程呢。”
“师妹,此乃偏见。”穆藏锋坐在姬璇身后,在起伏的马背上安稳如山,“姒景陈虽有拉拢之意,但未尝不是真心相待,只是身处庙堂之中许多时候身不由己,所以你才觉得她虚伪。据师弟所说,他与姒景陈相识之时,姒景陈并无可以利用他的地方,但那时姒景陈就对师弟以友相待了。”
“不和你争。”姬璇哼了一声,“相比之下,那小姑娘就顺眼多了。”
她对李长安笑了笑:“这才叫真心呢。”
李长安却没回答,默然回首遥望风雪中。
…………
姒景陈送别黄仲,邀越小玉一同回昆南城,越小玉回绝后,长亭中便只剩她一人。
李长安与他师兄师姐离开的方向,两道马蹄印子延伸向苍茫的风雪中,这就是他留下的唯一痕迹,甚至这痕迹随着大雪纷纷扬扬,已逐渐淡去了。
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滴泪珠却终于夺眶而出。
她低下头,涩声道:“李长安……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
唏律律——
马鸣忽然撕破风声,大片雪花在轰隆的马蹄声中被扬起,一骑绝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