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于扶罗宠爱刘豹,何不当着那于扶罗的面,把刘豹处死?于扶罗定然怒极攻心,到时候会不顾一切的攻击大城。只是如此一来,我大城塞所面临的压力,将会倍增。”
一句话,令所有人都不禁沉默无语。
的确,按照那乞伏氐王所描述的于扶罗的性格,当着他的面杀死刘豹,于扶罗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就像羊衜所说,凡事都有一利一弊。将南匈奴精锐吸引至大城塞,固然可以令选锋军取得辉煌战果,可大城塞的压力,未免太大了些。
董俷想了想,“若是计成,倒也没什么。可我担心,于扶罗未必会上当。莫要忘记,韩遂在于扶罗身边,那可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于扶罗上当,韩遂未必上当。”
法衍淡然一笑,“可若是于扶罗对韩遂生出疑心,会如何?”
董俷眼睛眯缝成了一条线,“季谋先生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不够爽利。”
“何不离间于扶罗与韩遂的关系?于扶罗疑心很重,只需主公书一封信,用含糊的语气说,若消灭于扶罗,则韩遂可为朔方之主之类的话语,于扶罗不会相信,可肯定会对韩遂有所防范……而后我们当着于扶罗的面杀死刘豹,于扶罗必然方寸大乱。”
董俷闻听,连连点头,“就依先生和公若所谋。”
……
“主公,主公……”
一阵呼喊声,把董俷从回忆中唤醒。
城下的匈奴兵,如潮水般的退去,遍地的死尸,横七竖八的丢弃与战场上。地下的积雪,被鲜血染成泥泞,而尸体就埋在那泥泞当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气息。
城头上,欢呼雀跃。
“又过去了一天!”
法衍做了一个深呼吸,扭头笑道:“主公,看起来那些南匈奴人,已经快要疲了。”
“公明那边的情况如何?”
“还好,据说呼厨泉攻的很猛,但始终未能攻破鸡鹿塞。只要鸡鹿塞能多坚持一日,朔方的骚乱就会严重一分。到时候,只要隽义和令明能拿下美稷,整个朔方必然大乱,就算是韩遂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以挽回……于扶罗将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这些道理董俷很清楚。
法衍一遍又一遍的向他讲述这些,其用意无非只有一个,希望董俷能鼓足精神。
他看出了董俷心中的那种疲倦。
而在这种时候,董俷如果流露出任何不稳定的情绪,都会令军心动摇。
董俷也知道法衍的这种忧虑,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季谋你不用担心我,我从十四岁开始征战,经历过许多比眼下还要严重的场面。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很清楚。不过就如你所说的,总是这样子被动的挨打,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呵呵,熬过去,就要他们不舒服了!”
法衍手指远处匈奴军联营,淡淡的一笑。
不过,他的笑容突然在脸上凝固,蹙眉直视前方。
“有人过来了!”
董俷也转身向城外观望,只见残阳下,一骑自匈奴大营中疾驰而来,在城下勒马。
董俷做了个手势,示意城上士兵不要轻举妄动。
眯着眼睛,向下观看,见马上那人的相貌,颇有些眼熟。
跳下马,身高八尺七寸,生的面如粉玉,目若朗星。头戴虎头亮银盔,身披亮银甲,细腰乍背,胯下一匹西域特产的白龙汗血宝马,马背上挂着一对八宝亮银锤。
只看那锤头,大如人头一般,沉甸甸,极具份量。
朝着城头上的董俷拱手,“董西平,还认得我吗?”
董俷一蹙眉,心道:看着打扮,应该是韩遂的那个女婿,有点面熟,可想不起来。
当下冷笑一声,“可是那南匈奴的银锤大将军?”
言语中,带着不屑一顾的口吻。也难怪,好像韩遂这样的人,若在后世,典型的汉奸。
城下的人,沉默了片刻。他淡然一笑:“董西平,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利。七年前,你我曾在金城交手,当时我输了。七年来,我一直等着一个机会,与你重新较量……董西平,我只问你,可敢和我一战?若是男人,明日卯时,我们城下决战。”
说完,也不等董俷回答,阎行拨马就走。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俷的身上。这是在下战书啊,若是不答应,还真的有点麻烦。
如今大城塞的士气,全都集中于董俷一人身上。
如果董俷拒绝了,对于汉安军的士气,无疑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董俷自然不会害怕什么银锤大将军,连吕布都能打个不分胜负,他又怎会惧怕阎行?
只是,这阎行是什么意思?
法衍也陷入了沉思,疑惑的看着远处的匈奴大营,眉头紧蹙在一起,一言不发。
典韦说:“二弟,怕甚,打就是了!”
董俷笑了笑,“打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别的玄机。”
“玄机?”
典韦想不明白,这简单的挑战,能有什么玄机。
二弟是当世虎勇之将,只是和那帮文士儒生接触的时间长了,可没了以前的爽利。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远处的匈奴大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
董俷依旧站在城门楼上,静静的注视着那匈奴大营里的一举一动。可这心里面,却在盘算着阎行的真正目的。法衍、羊衜、苏则三人,也都站在董俷的旁边,只是静静的观察。
只见匈奴大营门口,骑兵进进出出,看上去非常的热闹。
法衍在观察了片刻之后,突然间啊的一声惊呼,“我知道,于扶罗这是缓兵之计,怕要撤退。”
董俷一怔,“什么意思?”
“只怕是于扶罗已经知道了呼厨泉受阻,朔方不稳。他想要拖住我们,连夜撤走。”
羊衜却摇摇头,“未必……已经打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他明白中计,也该知道,这时候回朔方,用处并不会太大。实际上,只要他能攻下大城塞,回师朔方,诸般混乱也就随之可以平息。他不会是撤退,莫非这于扶罗,是想要来个引蛇出洞?”
这两个人一人一个说法,却是让董俷有点懵了。
究竟是金蝉脱壳,还是引蛇出洞……
董俷从这里面,感受到了很重的韩遂气息。
可如果真的是韩遂的主意,那就说明于扶罗已经对他恢复了信任。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
出去,怕中计。
不出战,也可能会中计……
苏则突然说:“依我看,于扶罗未必就这么轻易的撤走。他儿子死了,若不能夺下大城,打开通往司隶、凉州的通路,只怕回到朔方,这屁股也不会坐稳。今日他突然约战,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去。而后偷袭大城塞,再两面夹击,则我军必败。”
细目眯成了一条缝,董俷的思路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好在,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他一咬牙,轻声道:“我有一计,或许可以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