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九月十五,又到了大朝之日,一大早地,群臣们便进了宫,照老例开始了朝议,各部轮流奏事,井井有条之余,也自不免显得有些不温不火,这也不奇怪,近来朝中并无甚大事发生,若要说有的话,那便是由禄东赞率领的吐蕃使节团即将抵京,以迎娶文成公主,只是此事乃是早就议定了的,却也无须再拿到朝会上来议,在无大事可奏的情形下,诸般臣工们也就只能是拿些琐碎的小事报备上一番了事。
“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早上议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说群臣们精神不振,便是太宗也有些个昏昏欲睡了的,然则,在听完了一名匆匆从殿外行上了前墀的中年宦官之低声禀报后,太宗却是猛然挺直了腰板,声色俱厉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启、启奏陛、陛下,老奴不敢说谎,确是魏王府西卜祭酒(从七品上)叶添龙在承天门外告御状,自称有事关魏王府之重大隐情要禀。”
被太宗这么一喝问,前来禀事的那名中年宦官显然是慌了神,一头便跪倒在了地上,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颤声便将事由报了出来。
“嗡……”
群臣们先前就已被太宗突如其来的盛怒给惊住了,再一听居然是魏王府的属官要告御状,顿时便全都轰然了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
在群臣们哄乱之际,陈子明的瞳孔不由地也是一缩,没旁的,概因他从前世的记忆中,早已得知前世的太子李承乾确实出过这么一手狠招——令安插在魏王府任属官的死士在承天门前告发魏王的诸多不法事,只是不知何故,这么桩重大的案子最终却是以不了了之收了场,无论是《旧唐书》还是《新唐书》对此事都只是寥寥的一笔带过,语焉不详,后世史学家们对此案之由来以及经过有着无数的猜测,却无人知晓个中之蹊跷所在。
“赵如海,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宗素来宠爱李泰,前几天,甚至不顾群臣们的反对,硬是下诏将偌大的芙蓉园都赏赐给了其,尽管不曾明言要扶李泰入东宫,可诸多格外恩赏的举动,已然暗示了这么个用心,换而言之,李泰就已然是太宗心目中预定的东宫人选了的,在这等情形下,其府中属官居然冒出头来要告李泰的御状,当真令太宗很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的,既恼火于那名属官的胆大,同时也对魏王的掌控能力颇为的失望,不过么,在弄清实情之前,太宗倒是没再发飙,仅仅只是阴沉着脸地下了道旨意。
“诺!”
这一见太宗声色不对,赵如海哪敢有半点的耽搁,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向殿外奔了去。
“慢,子明,尔也去。”
没等赵如海动身,太宗却是突然又叫了停,略一沉吟之后,便下令让陈子明也跟着去看个究竟。
“微臣遵旨。”
对于太宗这么道命令,陈子明也自无甚太多的想法,本来么,他身为大理寺卿,真要有甚大案,自是该由大理寺来审,此际前去接手案情也属该当之事,然则群臣们显然却不是这么想的,望向陈子明的目光不管是忌惮还是欣慰,内里都不免透着几丝的羡慕。
承天门前乃是宫禁之所在,平常时分,就算是顶级朝臣要进宫,都须得在宫门处递请见牌,至于从五品下以下的官员,连宫门处都到不了,只消稍稍靠近承天门前的广场,便会被宫廷禁卫拦将下来,唯有大朝时分,各府人等方可因送自家老爷上朝之故,可以在承天门广场外的车马停放处暂歇,如此一来,广场周边本就不免便稍显紊乱,此际有着告御状这等蹊跷事儿出现,各府属官家丁们自是都被惊动了,数千人聚集在广场周边,七嘴八舌地乱议着,整个场面噪杂得有若菜市场一般,这等状况自不免便令刚赶到了承天门前的陈子明眉头为之大皱不已,只是此乃宫禁之职责,陈子明就算对此状况有着再多的不满,也自不好胡乱置喙。
“末将刘延见过陈大人,赵公公。”
这一见陈子明与赵如海联袂而至,负责宫禁防卫事宜的一名郎将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赶着便疾步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军礼。
“刘将军客气了,本官与赵公公奉陛下口谕前来问讯,还请刘将军行个方便可好?”
陈子明如今虽已是身居高位,可却从来不喜摆架子,哪怕那刘延只是区区一郎官而已,陈子明同样是客气得很。
“陈大人,请!”
一听陈子明乃是奉旨办事,刘延自是不敢稍有耽搁,赶忙侧了下身,将陈子明让到了被众禁卫军官兵包围着的叶添龙面前。
“本官大理寺卿陈曦,奉陛下口谕前来问讯,尔有甚本章要奏,且就呈来好了。”
陈子明飞快地扫了眼低头跪在宫门前的叶添龙,见此人面色冷厉,眼神里明显透着股死志,绝对属于死士一类的人物,心中自是更笃定了早先的推测,不过么,陈子明却是断然不会在此际揭破其之用心的,也就只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发问了一句道。
“下官魏王府西卜祭酒叶添龙有本要参魏王李泰行为卑下,设魇镇之术……”
陈子明话音刚落,就见叶添龙已是猛然抬起了头来,运足了中气地便高声控诉了起来。
“叶大人有甚话要说,且等陛下有了旨意,到了公堂上再说,此际且先将本章呈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