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黑衣人的右臂衣袖,碎裂成七八缕布条随风狂舞,小臂上更是留下了五道殷红爪痕,模样颇是狼狈。
但那雪鹏的背上也挨了黑衣人一记重掌,爆发出一串凄厉的悲鸣,片片雪白的光羽飘落空中,好似一场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黑衣人一个不慎为雪鹏偷袭成功,己到手的圣匣又得而复失,不由得惊怒交集,怒喝道:“好孽畜,敢暗算老夫!”瘦长的身形恰似一头苍鹰腾空飞起,魔剑锋寒骇悍,斩向雪鹏脖颈。
那边的静念等人却是惊喜莫名,五柄仙剑同时激鸣重新发动无量佛阵,硬生生将黑衣人石破天惊的一剑合力拦截。
雪鹏傲然雄踞在塔顶横梁上,似乎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抬头又是一声清越嗅鸣。但见它周身浮起一蓬柔和的乳白色光澜,潮水般转瞬充盈了整个库房,直盖过琉璃三界瞳绽放出的七色宝光。
四周石壁上以油彩描绘的三十六尊沙门尊者一一复活,从画中走出,一时禅唱四起,绚光大盛,祥云瑞霞缭绕飘动,充满了祥和庄严之气,简直让人以为自己置身于西方极乐仙境中。
静念神摇心驰,低声喃喃道:“南无佛境,原来这就是南无佛境!”
她曾经听九真师太说起,缥缈峰灵空庵乃天陆佛门第一圣地,庵内蕴藏有一“南无佛境”的无上法阵,以降魔卫道,澄清寰宇。
只是千年来,灵空庵洁身自律,克行低调,极少有与人结怨,更不曾遭遇过血光浩劫,故而南无佛境始终未得发动,渐渐不为外人所知。任是黑衣人横行无忌,眼高于顶,此刻也禁不住为之心惊。
他只感到周围蒸腾环绕的祥和气息,正在不断消融自己体内所散发出的庞大魔气。那一声声悠扬飘渺的禅唱,如同春阳和风,更令他心头
积聚的杀意迅速减弱幻灭。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必眼前几个小尼姑动手,自己就会完全的迷失沉沦。
他终究是天陆顶尖的魔道高手,百多年深厚的魔功修为,岂是南无佛境片刻所能化解。千钧关头,黑衣人猛发出一阵激狂啸音,堪堪抵住弥漫于耳的禅唱,心头立时一定。
他不敢再作丝毫的耽搁,提聚丹田雄浑魔气,左手卡捏剑诀,魔剑铮铮摘鸣光华暴涨,全身衣衫猎猎鼓荡,腾起一团森寒光气。
静闲见状低叱道:“恶贼,休走!”仙剑挑出,直刺过去。
黑衣人嘿然喝道:“咄!”身剑合一,幻起一束银浪向石壁冲去。“轰”的震开一个数尺方圆的豁口,破围而逸。
静念赶到洞口,放眼望去,那一束银芒风驰电掣,势不可挡,弹指突破塔外同门的围堵,朝着海上飞速逃遁,眼见是追不上了。
静照站在静念身后,一跺脚道:“可惜,没能将这恶贼留下!”
静念徐徐道:“他施展的是魔门御剑之术,大鹏明王与三十六位沙门尊者投鼠忌器,。准恐硬撼之下毁坏了塔内藏经,只有姑且放他逃脱。
“此人当机立断,行事千净利落,确是厉害。假如他心有不甘,再迟疑一会儿,待南无佛境全面发动,今夜便休想从藏经楼脱身了。”
塔顶的雪鹏唤鸣两声,似乎是在认同静念所言。
静因恨恨道:“这恶贼害死了我们八位师姐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静闲苦笑道:“可他到底是何来历,我们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若是三位师长在此就好了,那恶贼纵是插翅也难飞出灵空庵。”
静休哼道:“那还用问吗,定然是魔教的余孽。”
静念摇头道:“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他突围时所用的御剑术,竟然颇似北地冰宫的冰魄寒光诀?”
静因疑感道:“难道说,会是冰宫的高手?但他怎么可能会魔教的十六绝学?”
静照道:“魔教与冰宫同属魔道翘楚,双方私下联手互换绝技也是有的。”
她说完后自己想想,也觉得道理上大大的不通。莫说魔教与冰宫素无往来,各家的绝学更是断不容外泄,绝无互换的先例。
静闲道:“好在圣匣没有被这恶贼抢走,不然咱们可真不知该如何向庵主交代了。”
五女同时一醒,急忙回头,就见那只竹匣静静的摆放在楼面中央,先前漫天的幻象奇景却都骤然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再看那羽雪鹏与沙门三十六尊者,早己各归原位。假如不是刚才亲眼所见,有谁能够相信塔顶横梁上栩栩如生的大鹏浮雕,和四周石壁上的彩绘图画,居然会蕴藏着如此惊人的法力?
静闲弯身珍重的捧起竹匣,轻轻用手抚模,感慨道:“真不晓得这圣匣中装的是什么东西,竟会引来黑衣人的窥觑?”
静念等人连忙合十躬身道:“庵主!”
九真师太神色凝重,缓步走入宝库,九虚、九玄与丁原默然随在她身后。
就在半刻之前,偷天换日大法功德圆满,将丁原与姬雪雁体内的鲜血成功置换。但众人甫一出关,便闻此噩耗,都顾不上片刻的歇息,匆匆赶至。
可惜,终究仍是慢了半步。
静念双膝跪倒,低声道:“师父,弟子无能,令诸位师妹殉难,更未能留下盗宝之人。”
九真师太伸手虚抬,一股柔和的无形真气徐徐托起静念。
她轻声口胃叹道:“事情的经过,为师己知道了。静念,你们都己尽力了。”
静闲手捧竹匣走到九真师太跟前,叫道:“师父-”眼中泪光闪动,悲痛不己。
九真师太接过竹匣,轻轻抚去匣上一点灰尘道:“天陆浩劫终将来临。为了它,今夜灵空庵己有八名弟子舍去性命。但只要圣匣之秘一日不能揭晓,灵空庵即便玉石俱焚,也要誓死维护,绝不能让它落入奸侵之手。”
众人齐声慨然应道:“是,庵主!”
九玄师太淡淡道:“庵主,贫尼明日便离山前往天陆,查探这黑衣人的来历。”
九真师太领首道:“九玄师妹,黑衣人虽然精通魔教十六绝学,却未必便是受魔教指使。你要多方查证,切勿先入为主。”
九玄师太合十道:“贫尼省得,庵主请放心。”
丁原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心中暗道:“假如不是为了替雪儿治愈火毒,令灵空庵三位师太同时闭关,那些守护藏经塔的女弟子未必就会被黑衣人轻易杀害。说起来,此事我也难辞其咎。
“更何况,这黑衣人居然也精通魔教十六绝学,来历大是可疑。我回返天陆后,也要暗中好生察访一番,说什么也不能让灵空庵的八位女弟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一想到自己最多只剩下五天可活,只恐怕时不我子了。
丁原忍不住心头一紧,怅然抬头望向藏经塔外的那轮半弯明月。
夜空里一片宁静祥和,云淡风轻,如此的良辰美景,他却最多只能再看到四回。
娘亲的失忆,老道士的遗愿,雪儿的毒伤,玉儿的南海之约,还有一坳大师的真面目、魔教十六绝技外传的悬案,那么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可时间,留给自己的时间却不多了。
他并没有一丝后悔,假如光阴回转可令自己重新进择,他一样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决定。
只要雪儿能康复,能重新睁开那双明媚的双眸,即使让自己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怨无尤。
只是,老天爷若能再多给自己数十日的寿命,让他能将那些未尽的遗憾一一完成,他或可走得更加坦然。
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再见不着雪儿醒来后的模样,更再不能听见她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
然而,那又怎样呢?
雪儿美好明艳的风姿,早己深深铭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纵是千年万年,纵是黄泉路远关山茫茫,也永远永远不会淡忘。
曾有过绚烂如花的一瞬,曾有过缠绵快乐的刹那,其实己经足够。
他的嘴角不禁悄然飘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看似飞逸,却蕴藏决绝,仿佛耳边又能听到雪儿苏醒后轻轻唱起的那首歌谣。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飞逝,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生命,也随风在一点一滴的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