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间野道上牵马而行可不是个容易的事,不少弟兄脚底都磨起了泡,一伙兄弟都不是富庶之家的出身,幼年时或多或少都吃够了苦头,谁的脚底都有厚实的茧子,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冀州的山道磨伤,使得行路更加艰难。
不但难走,他们还在即将翻过时还损失了两匹战马与一箱兽皮,这东西若贩至中山,怎么着也能换回他们五六日的声色犬马,更别说那两匹战马……这年头幽州塞外出产的高头大马本就稀少,而且还是驯养过的战马,转手一买便是三四块金饼。
不过好在人们的性命与多数财货都没丢,甚至翻山时人们都已开始相互吹鼓抵达中山国后的美好生活。
对一路吃够了苦头的亡命徒来说,在幽州涿郡燕氏邬本来的生活就已是极好了!
王义崭新的铁铠上都布满了划痕,一伙人皆是蓬头垢面,从山峰探出头望着远方云山雾罩的城郭轮廓,简直宛若山中野人重见天日一般,纷纷立在山道见朝着山下无边旷野高声呼喊……反正也没人听得到。
而就在此时,眼尖的姜晋猛然间发现远方一道黑线在云雾之下的道路间缓缓移动着,急忙拉着王义与燕北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燕北一看便觉心头大骇,急忙将缰绳丢在随从手中,甚至都不管什么山道,撕下一块衣袍蒙在脸上,直接就着山麓之上生长的茂密树林钻了下去,哪怕林中枝叶将脸颊刮得生疼也丝毫不管,只要一个猛子往下扎。
“别愣着了,我随二郎一道,你们赶紧走山路牵马绕过来!”姜晋初始对燕北的动作分外惊异,接着想到什么连忙也学着燕北的模样向下钻去,在他们之下滚去。
在他们下面近百步,有一条小路,那里就能看到远方缓慢行进的队列到底是什么衣甲与打出的旗号。
毫无疑问,在官道上排出如此阵仗行进的,除了兵马不会再有其他。
他们怕的是冀州又乱了,这个时候乱,他们千里迢迢运来的兽皮可就卖不出去了,更可怕的是原本计划的生活完全无法展开,他们这些拥有铁铠皮甲与刀剑却没有旗号的武夫,会被人当作散兵游勇,无论哪股军队都会攻击他们。
谁都不会愿意面对这种情况。
燕北在林间跑动的速度飞快,这棵树还没扶稳,人已经冲到下棵树旁边,眨眼便又钻进林子里,突然再从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窜出来,二十余息的时间便已经跑到下面山道旁边,身子三下五除二地窜上一颗松树,攀着枝条稳稳地坐在上面,扯断一截松枝遮挡着身体,伸长了脖子向下张望着。
再向下百余步,便是宽阔的官道了。
轰踏的脚步与马蹄声,激动人心的军乐声从山道的尽头响起,最先撞入燕北眼中的是一张汉字大旗,排在军阵最前方有十几个路上环顾左右的骑兵斥候,隔着数百步距离之后是百余名白衣红甲佩戴各种制式环刀、长矛、长戈的汉军步卒。
“汉军!”
接着是一面红色大纛立在阵中,硕大的张字分外显眼,大纛之下一员老将看不清楚模样。而在大纛左面则立着一面标着都督公孙的大旗,右面立着乌丸贪至王的豹尾长幡,旗子下头左面是一名年轻雄武的汉军将领,右面则是一名异族模样的大将。
再向后看,燕北眼睛眯了一下,数不尽的乌桓骑兵,沿着弯弯折折的山道前行着,到处是胡族汉子行军途中相互调笑的杂乱声,待到离得近时几乎盖过军乐。
这帮外族人的军纪……和自家人有的一拼呐!
“二郎,旗子上写的啥?”
姜晋也跑到山道上,他穿着铁甲爬不上树,只能蹲在蓬草之间远远看着,口中不禁发出赞叹声道:“真个威风,啥时候咱们兄弟也能封候拜将,那他娘才是不枉此生啊!”
“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老子也不识字啊!”燕北坐在树上也就看个热闹,旗子上的字他也不认识几个,只能小声说道:“那个是张,大贤良师的旗号也是这个,那个好像是公什么……右面那个是乌丸人,幡子上挂着豹尾,多半是个王族。”
“公?那个年轻将军是不是公孙瓒?”姜晋小声说着,在幽州长大的人哪儿有不知道公孙瓒的,那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在幽州敢带着十几个骑兵冲鲜卑百骑的猛人,“咱们幽州出名的武人也就公孙瓒了!”
“他又加官进爵了?前些时候还是辽东属国的长史呢。”
待到兵马缓缓离去,燕北才长出了口气,从树上下来看了看浑身布满划痕的麻衣,眼神却越发光亮,“汉朝对西疆的羌人用兵了!”
“你怎么知道?”
“有羌人和凉州六郡良家子可供驱驰时,皇帝从来不征乌桓人的,公孙瓒是幽州人,此时在冀州出现肯定在向西南进兵,南方多水,皇帝不可能用北方异族骑兵去上船打仗,那就定是要去西边平叛……我估计那个张姓元帅就是三公之一的太尉张温了。”
姜晋不大懂这些关系,只是跟着点头,燕北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咱们这次一定要搏个好出身,至少手上要有个百人,回头……把战马留下几匹好的,其他都卖了!”
燕北紧紧攥着拳头,“咱们也要挣军功,当他娘的将军!公孙瓒行,咱们就不行吗?老子就不信了!”
燕北,就是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