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魏征的奏折迟迟未呈上,你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于是暂时放下要亲往养蚕、种棉场所查看的打算,仍旧留在宫中等候着消息。
与此同时,你也没闲着。
这几天你和无忌、舅舅走得极近,且不时的议论着些什么,甚至有时候见我到了,你们三人便急忙停下争论。
我有感觉: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但我万不想,你们瞒着我的居然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手抓着无忌、舅舅二人的辞呈,我恨得牙都有些痒痒:舅舅年纪大了,告老还乡还说得过去,但无忌你年纪青青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告的什么老、还的什么乡?
“渭水之盟后不久,突厥内部出现分裂,反对颉利的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落对其变革国俗和推行的政令不满,内『乱』频生。咄吉更是暗中与我李唐联络发誓要与颉利决裂,颉利如今可谓众叛亲离。去岁突厥又遇大雪气候,牲畜大多被冻死、饿死,国势渐弱。唯今,正是我李唐出兵伐突厥的大好日子,请陛下发兵,臣愿亲赴突厥斩得颉利人头以血渭水之辱。”
“陛下和颉利定盟之时斩白马起誓,四年内不得互犯,否则天下可共诛之,你这样做是想置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让天下人笑话陛下吗?”
“兵者,诡道也。胜为王、败为寇,自古皆然,若讲仁义,如何得天下?”[]我的长孙皇后84
刘弘基、段志玄争得面红耳赤,但都说得有道理。我的眼光看向无忌,但不知这个已然递上辞呈的国舅爷有什么高论。
许是看到我眼中的执着,也许是觉得这个时候弃我而去有些不地道,无忌刻意回避我略带挑衅的眼光。
“国舅爷,你怎么看突厥之战。”
素来称呼‘无忌’,如今乍听‘国舅爷’三字,无忌的脸上红白交替,再也不能刻意回避,只得躬身说道:“不守信者非王者之师。如今突厥国力既弱,必不会长途犯我国境。我李唐这些年历经外战、内『乱』后,军力并未恢复,唯今之计重在戢兵、以防守为最,不可远攻。若深入虏廷,一来吃力不讨好,二来也违背了陛下和颉利的盟约,既使陛下失信于我李唐的百姓也会令陛下失信于突厥的子民。便算我李唐此番出兵侥幸得胜,但突厥民风骠悍,到时候也许是得不偿失。所以,微臣以为,对突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是遵守当初盟约的好。”
“遵守、遵守,国舅爷一味只知道遵守,难道我们只有等着别人打来的份,就不能先发制人去打别人?”
看着怒气冲天的刘弘基,无忌笑道:“当然,我李唐也不可坐以待毙。在遵守盟约的这些年中,也得做点什么事,让突厥总不得安宁的好。”
“什么事?”
“扶弱除强。”
依无忌的意思,这几年我们可以首先消灭那个依附突厥的‘梁帝’梁师都,让突厥中的弱部看到我李唐的军威,然后我们再利用颉利如今和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落的矛盾,大力扶持那些弱小的部落以孤立颉利,从而对突厥构成南北威胁,最后加上那个一力讨好我们的咄吉,不愁四年后突厥不为我破。
听着无忌的晓以利弊,先时还有争执的一众武将皆没了声音。
自我李唐草创国家以来,为一统江山,战争不断,无论是从浅水原之战、柏壁之战、洛阳虎牢之战到平萧铣之战,还是从洺水之战、下博之战、灭刘黑闼之战到灭辅公祏之战,七年的时间,唯有那个一直依附于突厥在‘朔方’定都的梁师都是块硬骨头,至今仍占据着雕阴、弘化、延安等郡,自称皇帝,国号‘梁’,还被突厥封为‘大度毗伽可汗’……
不要说覆灭突厥了,便是梁师都都没有拿下来,如何对得起你予我‘做一个一统四海的好皇帝’的期许。
念及此,我冷哼一声,待殿中平静下来,这才说道:“传朕诏,征兵五万,由谯国公柴绍领军进驻朔方拿下梁师都,以彰我李唐军威,而后诱使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落亲自请命和我李唐联手共伐颉利。”
这份诏令同时证明我同意了无忌‘静观其变、以逸待劳、联弱扶强’的策略。
殿下群臣齐齐叩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的长孙皇后84
示意众人平身后,魏征启奏说道:“陛下,微臣已拟好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罪章,请陛下过目。”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示意福田接过奏折,我细看了看,倒有些出其不意。魏征的这道奏章中除了革去安业的将军之职并将安业流放岭南外,奏章中对长孙家族中的其他人也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二,比如说无忌、舅舅二人也不过罚奉半年。
将奏折放在托盘中,我说道:“魏卿所奏朕已看过,稍后再做定论。来人,传膳。”
由于事务太多,极大多数时候,我陪着这一众臣子便在显德殿中用餐以节省时间,一待用餐过后又继续事务。
今日,我特邀了舅舅在偏殿陪我用膳,同时将魏征的奏折递予了舅舅。
舅舅看过后,笑道:“魏征的处罚虽然可行,但……只怕会落下诟病。陛下此时倒不如准了微臣所奏,正好杀一儆百以彰显李唐律法。而老头子我也乐得去岭南享受天伦之乐,说起来,这些年,走了那许多的地方,唯有岭南,唯有季晟留下的青石屋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看来,舅舅借机辞职是想一来证明我没有偏袒长孙家族、高氏家族中的人,二来他正好可以随着安业、高小凡前往岭南享受天伦之乐。
辞职之举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岭南、长安相去甚远,视舅如父的你如何舍得?
念及此,我说道:“舅舅,您不是说过,有观音婢的地方就是您的家乡么?就算要颐养天年,那也得留在京中颐养天年才是,哪有去那山穷水恶的岭南之地颐养天年的?更何况岭南之地也不是您的家乡啊。”
当然听出我语句中的恼意,舅舅含笑说道:“微臣知道。但微臣去岭南除却是对那里念念不忘外,更有着其它的原因啊。”
“原因?”
“陛下,微臣有三个女儿。大的那两个打小便得眷顾多些,所以一生行事谨慎小心,没有再令微臣担心的地方。唯有小凡……我对她最是照顾不到,也正因了此才忽视、纵容了安业。安业即是微臣的女婿便是微臣的半个儿子。说起来,养子不教父之过,安业有今天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悔不当初,如果对小凡多照顾一些、多留意一些也断不会造就今日事之种种……所以,微臣想随着小凡去岭南,以赎往日照顾不周之罪,真正尽一个父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