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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谆谆教诲(解禁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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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高拱的话,夏言冷笑一声:“生事端?为师柄国数年,用了不少人,也罢了不少人,尤其是辅佐皇上一力推行新政,将整个官场和全天下士子俱都得罪了,想给为师找麻烦的人还少吗?”

高拱忍了又忍还是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既然如此,师相却又为何将大权拱手让与严嵩那个奸臣?他当日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构陷师相罢官归乡,当国不到半年便安插了许多亲信,师相起复回朝之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尽数斥退,难道师相就不怕他故技重施?”

“如今情势已于当日不同,未必他严分宜就敢如此肆无忌惮。即便如此,”夏言沉吟着说:“如今皇上恩准为师停职养病,由他协助翟阁老处理朝政,事情要他去做,总要让他能做的下去才是。”

高拱叹了口气说:“只怕到时候朝堂之上奸臣掌国,官场之中豺狼当道,莫说是辅佐皇上推行新政,创我大明中兴之伟业,只怕有良知的官员和无辜百姓还要深受其苦!”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皇上圣明天纵,岂是他严分宜所能蒙蔽的。不过,为师倒要提醒你一句,你今日晋升正四品巡城御史是严分宜向皇上举荐的,于情于理你也要承他这个情,日后他若是有什么不遵律法,有违臣职之事,你也要三思而行,莫要贸然上奏疏参他。”

昨晚皇上下口谕由高拱兼任巡城御史,在场之人只有他的恩师夏言和严嵩两人有份在今日朝堂上坐而论道,连贵为司礼监掌印的吕芳都因为是皇上的家奴而没有资格说话,夏言碍于与他那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师生关系不方便开口,严嵩就主动出来担此大任,一是避免皇上中旨的不便,二来也是向夏言略表心意。这是让高拱最为憋气之事,因而听夏言这么说之后,便负气地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学生升官,不过是严嵩想还恩师天大人情而已,惭愧!”

“糊涂!”夏言喝道:“你兼任巡城御史是皇上的口谕,更是皇上对你的信任与倚重,当尽心职守以报浩荡圣恩尚且惟恐不及,何惭愧之有!再者,国家名器岂能私相授受,哪有什么还人情不还人情之说!你要知道,朝廷任命官吏惟才是用,赏功罚过,非是以一已之好恶随意升调贬罢,若非你连获军功,今次奉旨平叛居功甚伟,以你资历人望,又有何人愿意举荐你出任那样的要职?你这么说致朝廷之上的衮衮诸公于何地?又至垂拱九重的君父于何地?”

高拱也知道恩师说这个大道理只不过是怕自己“祸从口出”的一番好意,因此尽管心里不满,却也只是沉默以对,也不辩白。

夏言见他如此,又将语气缓和了下来:“肃卿啊,你是为师一直看好的社稷之才,假以时日,入阁拜相运筹朝堂也未为不可。但你这一点就燃、一触即跳的脾气,却让为师最是放心不下。为师方才说让你遇事三思而行,不要贸然上疏参严分宜,是因朝局波诡云诿,变幻莫测,非是你这样的官场后进新人所能看清楚的,为师如今又已停职,有什么事情也不好随意置喙,真怕你稍有不慎,便惹出什么事端,徒然折了大好前程。”

恩师说到“前程”二字,又触到了高拱的痛处,顿时涨红了脸,终究没忍得住那天生的执拗脾气:“师相此说恕学生万难苟同。当此国难,朝中又是奸臣当道,若是人人都如翟阁老那般做了‘甘草’,我大明便亡国有日!事关社稷安危、万民福祗,若学生眼见不法之事而不敢言,则学生便辜负了君父简拔与恩师教诲之情!”

见高拱又犯了牛脾气,夏言也不动怒,平静地说道:“你高肃卿是个刚直的人,上忧社稷下忧黎庶,可我大明也不只你高拱一人忧国忧民。自嘉靖十五年为师以礼部尚书本职入阁,同年冬辅李时因病亡故,为师便接任辅,所遗礼部尚书之职由时任南京吏部尚书的严嵩接任,斯时严嵩还是官场士林人人景仰的理学贤达、清流领袖,士子多有‘平生不慕万户侯,只愿一识韩荆州’之念。及至嘉靖十七年六月,皇上欲让生父献皇帝称宗入太庙,命下礼部集议。此事十分棘手,顺从皇帝,便会招来士林一片骂声;若是按照惯例秉公办理,忤逆了圣意,祸在不测。职分所系,严嵩呈上了一份模棱两可的奏疏给皇上。皇上甚为不满,亲书《明堂或问》,警示廷臣,言语犀利,执意要让献皇帝称宗入庙。严嵩这才不得已才尽改前说,为献皇帝祔太庙配享安排了隆重的礼仪,并做《庆云颂》和《大礼告成颂》敬献君父。其后士林清流一片哗然,将之归于谗臣小人之流,嘉靖十七年至二十一年,四年间直言弹劾他的清流就有数十人。”

讲述了一段国朝旧事,夏言问道:“你明白为师为何要给你讲这些么?”

高拱随口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倘使当初便身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夏言微微一笑:“你能立时想到白乐天这《放言诗》,倒是你的捷才。只是为师还要问你一句,依你看来,严嵩该是那‘恐惧流言日’的周公,还是‘谦恭未篡时’的王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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