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业在明朝一直是政府专卖的的行业,唐家如何在此插了一腿,唐澜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唐辛道:“少爷一心只读书,自然不知道这些,过去咱家把持着郧阳和豫西一府十一县的川盐买卖。谁知道两年前陕南盗起,王大梁窜入山中断了盐路,老爷派人跟他谈,谁知他张嘴就是加五成的价,老爷自然不干。只是那王大梁人马众多,接连抢了咱家八个盐队,伤亡了不少弟兄。人家是流寇,不好剿灭,咱家实在耗不起,因而断了达州的盐路。记得那年老爷气得很,听说还病了一场。”
唐澜默默地点点头,原来自家山寨是除了造反之外什么买卖都干,由这木牌上的价格,足见盐业之利,只是山寨断了一大笔盐路,怪不得老爹气得吐血。
正说着,前面传来阵阵鞭炮声,街上闲逛之人被那吸引,纷纷凑上前去,唐澜三人也随着人流走到近前。只见这里开的是一家南北杂货铺,东家在挂鞭的鸣响中将一串招牌挂在门外,上面五个金字招牌书着“孙春阳南货”。
三人随着人流凑过去,只听路上有人说:“这是苏州的名号,货品种类繁多,价格实惠。日后,咱武昌府也能买到上好的江南货品了。”
只见不少商人街坊手拿果核堆盘,上门祝贺。矮胖的东主满脸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隙,招呼着客人进去吃酒。旁边两个伙计手里拿着托盘,将上面不知道是糖果还是什么东西撒向四周,满街的人们哄然乱抢,场面热闹纷乱。
这边两名穿着皂色衣服,头戴衙帽的人,手里转悠着根棍子,腰里掖着单刀,呵斥着周围乱窜在地上拣着糖果的人,边朝店铺踱去。掌柜的见到两个公人,赶紧上前一脸陪笑打着招呼,右手往袖子里一摸就是两封红包塞到公人手里,招呼着两人进去。两个公人手里掂量一下,觉得分量不错,脸上才露了笑容,跟着掌柜的迈步进店。
唐澜在门口张望一下,只觉事事有趣,但掌柜不认识他,也不请进去搓一顿,唐澜无奈只得随着人群往北面去了。
远处一座小山,山上一座高楼显得格外醒目。唐澜知道这便是闻名遐迩的黄鹤楼,对于这座曾经有无数名人题墨的名楼,唐澜当年曾经上去过,但那已经是新中国建国后重建的。此番能见到古代实物,唐澜更是跃跃欲试,可否看到崔颢、李白的墨迹?
一路走一路看,不时买个果儿啃上两口,感受着六百年的历史,自打穿越后,唐澜孤独无助的心情渐渐开朗了不少。至少,他强迫自己融入这个时代,既来之则安之吧。
转过一处大街,面前宽阔起来,前面便是蛇山。眼前一片小广场,犹如一片集市,蔬果生菜,四乡风物摆在路旁叫卖,其间还有茶寮、算卦,好生热闹。但最吸引唐澜目光的是道边时不时出现的乞丐。
看到唐澜一行衣着光鲜,不知道从哪里就奔出一伙小童,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童有十几人,在他们身旁身后跟着,口中念念叨叨,无非就是祝相公高中,公侯万代之类的吉利话。唐澜不禁莞尔,自己这秀才身份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唐澜心情不错,吩咐道:“唐辛,拿一把铜钱散了吧。”
唐辛连忙摆手摇头:“我的大善人,千万别,这一把撒出去,恐怕得引出上百人。”就在唐澜错愕间,胡一刀举起手中单刀的刀鞘低吼一声:“都滚去。”乞童们见这人凶恶,连忙散去,还有两个跑远了数丈,却停下来,朝他们递来恶毒的诅咒。
走在唐澜前面有两个人,听到骂声,也驻足回头,为首一个灰布长袍带个文士帽子的中年人,四十多岁,长得黑黑壮壮,回头看了唐澜一眼,在他身边也有一个青衣小厮。
唐澜倒不留意,问唐辛道:“听他们口音仿佛是河南人?”唐辛道:“是了,这些都是今年从河南逃流寇过来的,呼呼啦啦好多人呢,幸得知府大人下令不许载他们过江,不然这里的人还要多。”
正说着,几人走过一个算命摊子,唐澜的目光被一根草标吸引了,地上萎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头上插着一根草。面前一张纸片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卖身救母”。
走前两步,唐澜看见这孩子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成样子,被他紧紧拉在身上。只见孩子骨瘦如柴,皮肤紧紧贴着颧骨,脸上的灰尘泥土遮盖已看不出原来面容,只在一片灰色中露出一双白瞳,那目光呆滞死寂,望着路中,久久不动。
在他身后铺着一张破席,躺着一个女人,如果不是纸上所写,根本认不出是个女人,只见那人仰躺着,一双如枯骨般的手搭在身上,无力地垂着。那位娘亲的脸就如骷髅一般,不见一丝皮肉,双目紧闭,不见一点生气。肮脏杂乱的头发枕着一卷破被子,被子旁是一只崩了口的破碗。
那孩子似乎感觉到唐澜的目光,眼珠转了一下,唐澜这才确定他不是死人。孩子的目光看了看唐澜,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这孩子见唐澜盯着他看,仿佛感到一丝希望,连忙努力撑着身子,让自己显得有力气一些;他又用手缓慢地在脸上,头发上抹着,似乎是想让自己没那么肮脏。